巷口的迎春花抽芽时，我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信封是浅米色的，边缘有些毛糙，像是从旧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折成的。我捏着信封站在邮筒前，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手腕上的红绳突然轻轻跳了一下——这熟悉的悸动，让我想起阿柚从前拽我袖子的模样。
回到家，我坐在老槐树下的藤椅上拆信。阳光穿过新抽的槐树叶，在信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信纸是泛黄的方格纸，上面的字迹很轻，用的是橘红色的笔，笔画歪歪扭扭，像极了速写本上那个“柚”字。
“今天看见你在便利店买了橘子糖，是不是又想我啦？”
“张奶奶的饺子很好吃，去年你给我留的那碗，我闻见香味啦。”
“你挂的灯笼真亮，我在槐树上看了好久，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我盯着信纸上的字，眼泪突然砸在纸页上。阿柚的字很轻，有些笔画几乎要融进纸里，可每一句话，都像是她站在我面前，轻声说出来的。我想起那些日子，我对着空气说话，对着槐树发呆，原来她都听见了，都记着。
信纸的背面，画着一颗小小的橘子糖，糖纸是橘红色的，旁边写着一行更小的字：“我也想你。”
我把信纸贴在胸口，抬头看向老槐树。新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像是阿柚在笑着点头。我忽然想起，去年春天，我在槐树下种了一颗橘子树的种子，当时阿柚蹲在旁边，用透明的手指戳了戳泥土，说“等它长大，我们就能吃橘子啦”。
我起身走到槐树旁，拨开泥土——那颗种子竟然发了芽，嫩绿的芽尖顶着一点泥土，像个小小的逗号。阳光落在芽尖上，闪着淡淡的光。手腕上的红绳轻轻颤动，像是阿柚在拉着我的手，让我快看这小小的生命。
“阿柚，你看，它发芽了。”我轻声说。风从巷口吹过来，带着迎春花的香味，拂过我的脸颊。我仿佛看见阿柚蹲在芽尖旁，眼睛亮晶晶的，说“以后我们就有橘子树啦”。
那天下午，我找了一张橘红色的信纸，写了一封回信。我告诉她，便利店的老板娘还记得她，每次都会多给我一颗糖；告诉她，张奶奶的饺子还是那么好吃，我给她留了一碗放在槐树下；告诉她，橘子树的芽尖很嫩，我每天都会给它浇水。
我把信折成一颗橘子糖的形状，放在槐树下的泥土里，旁边摆了一颗真正的橘子糖。阳光落在信纸上，橘红色的纸像是在发光。手腕上的红绳轻轻发烫，像是阿柚在接过我的信。
傍晚的时候，我路过便利店，老板娘笑着递给我一包橘子糖：“今天好像有人在你身后，跟着你走了一路呢。”
我接过糖，回头看向巷口。槐树叶在风里晃动，阳光落在地上，映出两个牵手的影子——一个是我的，另一个，像是穿碎花裙的小姑娘。我笑着说：“是我的朋友，她陪我回家。”
回到家时，我看见橘子树的芽尖上，沾着一滴小小的露珠。露珠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是阿柚的眼泪，又像是她的笑容。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回信。
我把那封没有署名的信，夹在速写本的最后一页，旁边是她画的两个牵手的小人。手腕上的红绳贴着皮肤，暖暖的。这个春天，因为有阿柚的回信，变得格外甜。
我知道，那个陪我长大的鬼，从来没有离开过。她留在了橘红色的信里，留在了发芽的橘子树里，留在了我身边的每一个春天里，陪着我，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