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阳斜照,沈清钰陪着沈母在紫竹苑用罢午膳,又轻声细语地同她闲话家常。
沈母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眼角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不多会儿,除了前往府城拜会知府的沈父外,外出打探消息的沈大哥和家仆们都已陆续归来。
众人聚在紫竹苑,围坐一圈,将各自收集的线索一一梳理。
沈大哥率先开口,详细讲述了前往县衙报官的经过。
“我直接找了相熟的梁捕头,”沈大哥轻叩桌面,神色凝重,“从他口中得知一个重要消息:近日接连有人报官,揭发地下钱庄‘汇通钱庄’的一名揽户在收取储户银钱后,并未按约定存入钱庄,而是中饱私囊后潜逃无踪。”
原来这钱庄明面上给出的月息是五分,但那揽户为招揽生意,竟私自将月息抬高到八分。梁捕头透露,已有不少贪图高利者上当受骗。
苏佩兰闻言,不自觉地绞紧了手中的帕子,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血色尽褪。
她这才恍然大悟:当初温氏给她开的月息只有五分,那多出的三分利差,想必都落入了温氏的私囊。
这温氏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自己分文不出,仅靠这利差就能坐享其成。
更可恨的是,为了诱骗她投入更多银钱,温氏后来还逐步提高月息,像钓鱼般一点点将她引入更深的泥潭。
如今真相虽已大白,但那七千两白银的下落却成了无头公案——究竟是被温氏私吞,还是落入了那个携款潜逃的揽户之手,已然无从查证。
最令人不安的是,不仅那个揽户如人间蒸发,就连温氏和苏家上下也都杳无踪迹,仿佛早有预谋。
而钱庄方面则是推得一干二净,声称对揽户的私自行为毫不知情,拒不承担任何赔偿责任。
整个骗局环环相扣,让人无处追查。
此刻的室内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仿佛被冻结,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回荡。
沈大哥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所幸二弟妹手中还握有温氏亲笔签下的欠条。她和苏家总不能躲一辈子,苏家的宅院和商铺都还在,等风头过去,他们总要现身。”
“只是不知这桩事与商会和那个王金琰是否有关联?若真有关联,那幕后黑手可真是诡计多端。”沈大哥神色凝重地说道。
沈清钰接过话头:“吴总镖头正在派人打探横水帮的底细。据他所言,横行于运河与西江的水匪共有三大帮派,通常只劫货不绑票。这横水帮闻所未闻,可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
他顿了顿,继续道,“吴总镖头还透露,近年来周边府县流窜着一伙诡诈者,他们冒充高官子弟,先结交当地官员和商会会长,再以富商为目标实施欺诈,屡屡得手。这与二哥的遭遇极为相似,只是二哥又遭遇了水匪绑票这一出。”
沈大哥顿时怒火中烧,咬牙切齿道:“原来如此,这就说得通了!那个自称武威侯世子的王金琰,恰好是一个多月前突然出现在香山县的。自从他来后,二弟就开始张罗岭南之行,而商会的胡安民又设下圈套诱骗他签下那份暗藏玄机的契约。依我看,那些水匪,十有八九也与王金琰脱不了干系。”
沈清钰劝慰道:“大哥息怒,我们按部就班来。赎金已经备齐,货物也托付给冬木商行准备妥当。方才冬木商行的两位管事已经押着货物前往商会,稍后我们一同前去探个究竟。”
就在这时,福叔神色匆忙地快步走来,躬身禀报道:“夫人、大爷,白甲刚刚传来急报,已经查清了王金琰的下落。此人带着几名随从,眼下正住在胡安民的别院中。今日上午他们二人还特意去拜访了商县令。白甲亲眼所见,他们从县衙出来时,胡安民脸上堆满了笑容,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想必是与商县令达成了什么默契。”
沈大哥闻言猛地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沉声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商会!先把契约的事解决干净,免得他们再暗中使绊子。”
他略作停顿,神色稍缓:“至于二弟的安危,眼下倒不必太过忧心。既然对方图的是钱财,自然会好生看顾人质,断不会轻易伤他性命。”
沈清钰闻言也站起身来,不料突然身形一晃,一旁的苏佩兰眼明手快,连忙伸手搀扶,秀眉微蹙道:“钰哥儿,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紧?”
沈母见状也快步上前,心疼地说道:“这几日你操劳过度,不如先回去歇息,养好身子要紧。”她边说边用帕子轻轻拭去沈清钰额角的细汗。
沈大哥见状也劝道:“商会那边我去处理便是,你且安心休养。”
沈清钰望着家人关切的目光,心头涌起阵阵暖意,露出一丝笑容:“无妨,只是起身急了有些头晕。”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脸色渐渐恢复如常。
众人见他气色尚可,这才勉强同意他一同前往。
沈大哥与福叔登上马车先行,小武则驾着骡车,载着沈清钰缓缓跟上。
打开大门门,众人惊讶地发现,先前那伙人竟已不知所踪。
骡车行进间,沈清钰轻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闭目养神。
待抵达商会附近,远远便见商会门前人头攒动,整条街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与议论声交织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沈大哥与沈清钰不得不提前下车,在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前行。
沈大哥始终将弟弟护在身后,不时回头确认他的安全,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挪地向商会大门靠近。
来到近前,只见商会门前两派人马壁垒分明地分列两侧。
沈大哥与沈清钰好不容易挤到前排,认出其中一帮正是以费管事和钱管事为首的冬木商行众人,而另一帮则是以商会会长胡安民为首的商会人员。
费管事正扯着嗓子高声理论:“诸位乡亲评评理!商会与沈家二爷白纸黑字签下契约,如今我们冬木商行受沈家委托前来交货,商会不仅出尔反尔拒收货物,还污蔑我们商行的货物有问题!”
钱管事立即帮腔道:“谁不知道我们冬木商行是百年老字号,比你们商会的历史还要悠久。你们这般栽赃陷害,分明是要砸我们商行的招牌!就凭你们这种背信弃义的行径,往后谁还敢跟你们商会做生意?”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声音格外响亮:“这胡会长也太不地道了,听说契约期限还没到,就逼着沈家赔钱。”
“可不是嘛!听说要沈家赔五倍定金,还天天派人堵在沈家门口,这不是明摆着敲诈吗?”
“商会讹人!会长无德!”几个汉子带头喊了起来。
这喊声如同火星落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围观群众的情绪。
很快,整条街上都回荡着“商会讹人!会长无德!”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