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凌惊鸿站在密室中间,手里拿着半块染血的玉佩。她没有放下,也没收起来,就一直看着。
刚才来的人是钦天监的,他已经走了。留下另一半玉佩和一句话。她心里很沉,像压了东西,喘不过气来。
云珠在门外等着,听到动静想进来,被她一句“别动”拦住了。
她把玉佩放进暗格,又拿出夹层里的布包。打开一看,铜片还在。这是阿鲁巴送去钦天监后,她让人连夜做的备份。原来那块已经在星仪上毁了,但她知道,事情还没完。
她拿了一张白纸,写下三个字:双生契。
笔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命灯已燃,仪式重启。
写完,她把纸扔进火里。纸烧成灰,落在铜盆里。火光照在她脸上,一闪就没了。
她站起来走到书架最里面,拿出一本旧册子。封面上写着《宫务杂录》,是前朝太监总管留下的笔记,没人看。前世她在冷宫时看过一次,记得里面提到一个地方——宫西旧库。
书上说,那是先帝晚年被关的地方。后来钥匙丢了。不久一场大火烧了半边殿,剩下的东西全被封起来,再没人进去过。
她合上书,吹灭灯。
半个时辰后,她一个人走过偏廊,腰上的令牌轻轻响。巡夜的士兵看见她,低头让路,没人敢问皇后为什么晚上出门。
旧库在宫墙边上,三面都是高墙。门锁已经生锈。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根细铁丝,插进锁孔一转,“咔”一声,锁开了。
推门时木头发出刺耳的声音,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她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照出满地碎纸和倒下的架子。有些箱子裂了,露出褪色的绸缎和断了的珠串。这里以前放的是赏给外邦使臣的东西,打仗以后就没有人管了。
她往西边走去,脚步踩在地板上,声音空荡荡的。这地方比她记得的还要破。走到尽头,角落有个小铜箱,一半埋在灰里。
她蹲下,用帕子擦掉灰尘。箱子没锁,一掀就开了。
里面是一面铜镜。
镜面发黑,像是被火烧过。背面有一圈奇怪的纹路,摸上去有点烫。她皱眉,手指刚碰到边,太阳穴突然跳了一下,眼前出现一幅画面——昏暗的屋子里,地上躺着几个人,都穿着宫女的衣服。
她晃了晃头,那感觉就没了。
她把铜镜包好塞进袖子,转身要走。
刚走两步,身后“咚”地一声响,好像有东西掉下来。她没回头,加快脚步出门,重新锁上门。
回凤仪宫的路上,月亮升到头顶。她走得不快,但没停下。云珠在门口等她,见她回来,松了口气。
“主子,茶还热着。”
“放着吧。”她走进内殿,关上门。
铜镜放在桌上,她解开布巾。月光从窗缝照进来,落在镜面上。
突然,镜面泛起红光。
她往后退了一步。
地面微微震动,不是地震,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下爬出来。接着,一个影子慢慢站起,离她只有三步远。
是个女人。
穿着旧式宫装,头发散着,脸看不清,身子瘦,肩膀歪着,像是生前受过重刑。她的手垂着,右手忽然抬起,握着一把短刀。
凌惊鸿立刻明白——这不是活人。
她没喊也没动。眼角看到旁边的架子上有铜灯,就慢慢侧身去拿。
那女人动了。一步冲过来,刀直砍她脖子。
她向左一滚,灯台砸在地上,油洒出来。火一下烧起来,照亮房间。
借着火光,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是小蝉。
柳如眉的贴身丫鬟。十年前因为私通被杖打致死,尸体扔进了乱葬岗。她见过一次,记得这人左耳缺了一角,小时候被狗咬伤的。
眼前这个,左耳也少了一块。
是傀儡?还是鬼?
她没时间想,那人又扑过来。这次她早有准备,抬脚踢翻椅子挡在中间。那人撞上椅背,动作慢了一下。
就是现在。
她冲上去抓起铜镜,发现只要镜子对着那人,她就不动;镜子一翻,红光出现,她又活了。
原来是靠镜子控制的。
她把铜镜反扣在桌上,用镇纸压住四个角。红光慢慢变弱,那人站着不动,身体开始裂开,像干枯的木头。
“啪”一声,整个人塌成一堆灰。
她喘了口气,坐进椅子。
云珠在门外敲门:“主子?我听见响动……您没事吧?”
“没事。”她说,“收拾一下,明天再来打扫。”
她没点灯,坐在黑暗里,看着那一堆灰。
这镜子能叫出死人,还能控制他们,肯定不是普通东西。偏偏叫出来的是柳如眉的丫鬟,明显有人想翻旧账。
她想起钦天监那人说的话:“命灯点燃。”
难道每点一盏命灯,就会唤醒一个死人?
要是这样,下一个会是谁?
她站起来,把铜镜重新包好,放进最下面的暗格,锁上,又贴了一道符纸。
云珠端来一碗热汤,轻轻放在桌子上。
“主子,喝点暖暖身子。”
“放那儿。”她靠在窗边,看着天上月亮。
宫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
她站了很久,后脖子突然一凉。
转身时,她看见桌上的汤碗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碗沿有一道浅浅的指印,像刚刚被人碰过。
她走过去,摸了摸碗边。
温度正常。
但她确定,刚才没人进过这屋子。
她盯着那碗汤,慢慢端了起来,倒进铜盆。
盆底传来轻微的“滋”声,像是什么东西被烧了。
她放下碗,走到暗格前,撕下符纸。
铜镜还在。
她又拿出来,这次没包,直接放在桌上。
月光再次照上来。
镜面平静。
她盯着它,手指按在边上。
三秒后,镜面轻轻抖了一下,红光要冒出来。
她猛地把镜子扣下,同时抽出腰间的匕首,插在桌子四周,围成一圈。
屋子里安静了。
她坐回椅子,一手握匕首,一手放在膝盖上。
这一夜,她不会睡。
天快亮时,云珠悄悄推门进来,看见她还坐在原位,眼睛睁着,手里紧紧抓着刀。
桌上那面铜镜,被四把匕首钉死在木板上,一点光都透不出来。
屋外传来第一声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