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回廊,檐下的铜铃轻轻响了一下。凌惊鸿站在偏殿外的石阶上,手袖里的槐叶突然变得有点发烫。她低头看了看,那片叶子上的红痕好像在动。
她没有回头,只小声说:“把药送去隔壁暗房,就说是我新配的安神方子。”
云珠答应一声,端着托盘快步走了。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两下,很快就听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云珠回来了,脸上有点紧张。“人已经安排好了。守卫换岗的时候换了衣服,没人发现她不是原来的扫地婆子。”
凌惊鸿点了点头,手指离开槐叶,转身走进内殿。烛光照在她脸上,一边亮一边暗。她的眼神很沉,看不出情绪。
她知道,今晚必须让另一个人开口。
三更天后,宫里很安静。巡逻的守卫走到拐角处停下,拿出酒壶喝了一口酒。凌惊鸿靠着墙边的柜子躲着,悄悄推开暗房的侧门。
屋里,老宫人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眼睛浑浊,满是害怕的样子。
“别怕。”凌惊鸿走过去,把一片干枯的槐叶放进她的手里,“这不是毒药,是钥匙。”
老宫人手指一抖,嘴唇也跟着发抖:“这……这是封印用的叶子……你怎么会有?”
“我娘留下的。”凌惊鸿声音很轻,“她说,有些事不该被烧掉。”
老宫人愣住了,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二十年前……皇后寿宴……我是布菜的杂役……那一晚……真的有鬼。”
她喘了口气,压低声音:“三更刚过,尚衣局送来一个黑匣子,两个太监抬着,走得很慢。打开后是一件黑色祭袍,上面的花纹很是吓人,兽嘴张得很大,像要吃人。当时柳婕妤站起来说肚子疼,要去净房。可我亲眼看见她往西廊走,半炷香时间才回来。她的发髻歪了,袖口还有香灰……没多久,北狄使臣阿鲁巴也走了,方向和她一样。”
凌惊鸿眼神一紧:“他们碰面了?”
“不知道有没有见面……但我记得清楚——两人走的路线交叉的地方,地上有一小撮灰烬,形状像符文。后来打扫的人全被调走,再也没有了消息。”
“那件祭袍最后去了哪里?”
“不知道……只听尚衣局的老绣工私下说,那纹不能见光,一旦出现,就会有人替死……第二天早上,奶娘的孩子死了……就是那个叫小满的……”
凌惊鸿心里一震。
又是小满。
事情终于连接上了。
她收回槐叶,放回袖子里。“你想活命,就当什么都没说过。明天会有人给你换身份,送你去城外的庄子养老。”
老宫人颤抖着手抓住她的衣角:“大人……那纹……它是不是又回来了?”
凌惊鸿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第二天午后,御花园西侧的凉亭。
云珠蹲在假山后面,手里拿着一块旧帕子,故意露出一角。她东张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嘴里还嘀咕着:“说是藏在这里的……怎么找不到呢……听说这帕子跟柳婕妤以前的侍女有关,要是被人捡去报官,可就麻烦了……”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走来。
柳如眉穿着淡青色的宫装,头发整齐,但神情有些急。她四处看看,目光落在假山缝里的帕角上,眉头一皱,伸手要去拿。
这时,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
阿鲁巴披着北狄毛氅,拿着短杖,脸色严肃地走进来。他直接走到凉亭中间,鼻子微微动了动,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柳如眉手一僵,赶紧缩回手,勉强笑道:“原来是北狄贵使,真巧。”
凌惊鸿慢慢走过来,云珠跟在身后。她脚步不快,语气平静:“好热闹。你们都在。”
柳如眉立刻镇定下来:“凌大人,我只是路过。”
“本使也是。”阿鲁巴收起警惕的样子,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凌惊鸿看着两人:“听说内务府在查一张旧帕子,说和前朝禁纹有关。没想到,你们都来了。”
她顿了顿,看向柳如眉:“娘娘昨晚做梦了吗?比如……一场寿宴?”
柳如眉眼神一闪:“凌大人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不是奇怪。”凌惊鸿从袖子里拿出一幅染了茶水的画卷,慢慢展开,“有些人以为过去能烧干净。可火没烧完的东西,总会自己冒出来。”
阳光下,画卷上的饕餮纹看起来很扭曲,边缘发红,像干掉的血迹。
阿鲁巴瞳孔一缩,脱口而出:“这纹……不该存在!”
“你怎么知道?”凌惊鸿盯着他。
“我……只是觉得怪。”阿鲁巴改口,声音有点乱,“我们那边传说,这种图腾会引来亡魂,碰到的人都不得好死。”
“真巧。”凌惊鸿合上画卷,“昨晚有人梦见二十年前的事,说有个孩子死了,换了一个贵人活下来。你说,邪不邪门?”
柳如眉终于忍不住了:“凌大人今天说话太离谱了,是不是春猎那天受了惊吓?”
“我没有疯。”凌惊鸿直视着她,“但我看得清楚。你们刚才站的位置,就是当年香灰掉落的地方。你们心虚,才会同时来,却又不敢相认。”
她往前一步:“二十年前,你们用了换命术。一人献祭,一人续命。现在你们还想再来一次,对不对?”
“胡说!”柳如眉大声喊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凌惊鸿冷笑一声,“你们的脸就是证据。心跳加快,呼吸凌乱,手在发抖——这些演不出来。”
阿鲁巴突然转身:“本使有事,先走一步。”
柳如眉也后退一步:“我也该回宫了。”
两人几乎是跑着离开了,背影很是狼狈。
凌惊鸿站着没动,看着他们走远了,直到看不见。
云珠小声问:“主子,他们……是不是怕了?”
“不是怕。”凌惊鸿收回目光,“是破绽露出来了。”
她抬起手,掌心里躺着那片槐叶。原本淡淡的红痕,现在已经爬满了整片叶子,像是被血浸透。
她想起昨晚老宫人说的话——“那纹不能见光,一旦现世,必有人替死”。
今天,她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画卷。
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猎杀开始了。
她把槐叶塞回袖子,走向太极殿。
傍晚,一个小太监跑来:“凌大人,绣坊赵公公让人传话,您要查的丝线准备好了,明天辰时可以取。”
凌惊鸿点点头:“告诉他,我会准时到的。”
小太监走后,云珠低声问:“主子真要去绣坊?他们会设陷阱吗?”
“他们已经在局里了。”凌惊鸿淡淡说,“我只是去收网。”
她走进内室,拿出那幅画卷,铺在桌上。烛光晃动,茶渍染出的饕餮纹比白天更清楚了一些,还能看出一点变化——原来闭着的兽嘴,现在好像张开了一点。
她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那条裂开的线。
就在指尖碰到图案的一瞬间,袖中的槐叶猛地一震,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