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香混着雨气,湿冷地裹住脚踝。林晚晴掀开门帘时,铜鹤香炉里的艾草正燃到尽头,灰屑簌簌落在账册上,像一层薄雪。
值守的老医官抬头,见是她,慌忙起身:“沈姑娘?深夜前来……”
“查三年前的卷宗。”她声音压得低,银簪在指间转了半圈,“上元节前后,所有关于‘牵机引’和‘锁魂散’的记录。”
老医官面露难色:“姑娘,那些都是秘档……”
“陛下口谕。”她打断,指尖在案上轻叩,节奏与李昭方才敲案的频率一致。这是方才在养心殿偷学的暗号,赌老医官识得。
果然,老医官瞳孔微缩,不再多言,转身入内室翻找。
雨敲窗棂,滴答作响。林晚晴随手翻开案上摊着的《本草图谱》,指尖划过“白薇”条目——墨字边缘有极淡的朱砂痕,像被人反复圈点过。她指尖一触,金手指突然发烫,眼前浮现出半张脸:眉骨高挺,握笔的指节泛白,正是裴琰。
原来这图谱是他翻过的。
“找到了。”老医官抱着木箱出来,铜锁生锈,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林晚晴蹲下身,指尖拂过泛黄的纸页。三年前的医案按日期码放,上元节那册的封皮沾着暗红污渍,像干涸的血。她刚要翻开,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轻得像猫爪落地。
她迅速将医案塞进袖中,反手扣住老医官手腕:“嘘。”
脚步声停在门外。
老医官喉结滚动,目光瞟向墙角的药柜——那里藏着暗门。林晚晴会意,借着整理药箱的动作,侧身躲入药柜后。
门被推开,雨丝卷着寒气涌入。她从药缝里看见一双皂靴,裤脚沾着泥,不是宫中制式。来人径直走向案台,手指在《本草图谱》上顿了顿,拿起那册上元节医案的空函。
“人呢?”声音嘶哑,像被砂纸磨过。
老医官颤声:“什么……什么人?”
“沈清漪的毒发记录。”那人逼近一步,“裴大人要的东西,你最好识相点。”
林晚晴心头一紧。裴琰果然派人来了。
她悄悄摸出银簪,对准来人后心。就在这时,金手指突然刺痛——眼前闪过一段画面:那人袖中藏着匕首,刀柄刻着“影”字。
是裴琰的死士。
“没……没见过。”老医官后退,撞翻药罐,瓷片四溅。
死士拔刀的瞬间,林晚晴从药柜后冲出,银簪斜刺他手腕。匕首落地,发出脆响。她顺势拧住他胳膊,将人按在案上,膝盖顶住他后心:“说,裴琰要医案做什么?”
死士闷哼,突然咬碎牙间毒药。
林晚晴眼疾手快,将银簪刺入他下颚,迫使他张嘴。黑血从嘴角溢出,人已没了气息。
她松手,死士瘫在地上。老医官瘫坐在药箱旁,脸色惨白。
“烧了。”她指向尸体,“用硫磺。”
硫磺燃起来的味道盖过药香。林晚晴蹲回木箱旁,快速翻阅那册带血的医案。其中一页被撕去,残留的纸边有半个“脉”字,墨迹与她现代那本《盛唐风华》的批注惊人相似。
她心脏狂跳。
那是她的笔迹!
难道原主沈清漪,也和她一样?
“姑娘,这……”老医官指着案上的血。
林晚晴回神,将医案塞进暗格,锁好铜锁:“今夜之事,当作没发生过。”她取下头上银簪,塞给老医官,“这个能保你性命。”
簪尾刻着极小的“昭”字,是李昭私物——方才在养心殿,她趁他不备拔下的。
走出太医院时,雨势渐小。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宫道积水处,映出晃动的人影。林晚晴贴着宫墙走,袖中那页残纸发烫,上面除了半个“脉”字,还有一行极淡的针脚印,拼起来是“西配殿”。
那是冷宫的方向。
她忽然想起阿芜——那个在冷宫里的女官。前几章伏笔里说,阿芜是前朝女相之徒,或许知道些什么。
刚拐过角楼,一道黑影落在面前。墨色衣袍,玉骨折扇,正是裴琰。
“沈姑娘深夜探太医院,倒是勤勉。”他扇子轻摇,遮住半张脸,“找到想要的了?”
林晚晴攥紧袖中药案:“裴大人不也一样?派来的人,手艺不太行。”
裴琰扇骨一顿:“你杀了他?”
“自卫。”她抬眼,“总不能等着被灭口。”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寒意:“你可知,杀了我的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怕我查下去。”她步步紧逼,“三年前的医案到底藏了什么?沈清漪的脉案有何异常?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裴琰目光骤冷,扇子直指向她咽喉:“你再往前一步,就不是自卫了。”
林晚晴没停,直到扇骨抵在颈侧:“我是沈清漪,还是林晚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她突然抓住扇骨,用力一折。玉骨折断的脆响里,她贴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知道你在找什么——那页被撕的脉案,在我这。”
裴琰瞳孔骤缩。
她猛地推开他,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折扇落地的轻响,还有他冰冷的声音:“你跑不掉的。”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袖中那页残纸随风轻颤,露出背面用朱砂写的小字:
“凤纹现世,山河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