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凛冽,吹拂着陈微儿沾染烟尘的衣袂。她怀抱幼子,立于半山腰的隐蔽处,远眺山下兰台别院方向那冲天的火光与隐约传来的厮杀声。身后两名暗卫如磐石般肃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黑暗。表面平静之下,她的心却如紧绷的弓弦。突围成功只是第一步,刺客是否还有后手?援军何时能到?每一个未知都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山道下方骤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惊雷般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死寂!紧接着,火把的光芒如同一条蜿蜒的火龙,迅速沿着山路蔓延而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戒备!”暗卫首领低喝一声,与另一名暗卫立刻拔刀,将陈微儿紧紧护在身后。
陈微儿心中一紧,握紧了袖中暗藏的匕首。是敌是友?
然而,下一秒,一个她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滔天怒意与焦灼的怒吼声,撕裂夜空,震得她耳膜发聩:
“微儿——!宸儿——!”
是宇文渊!
陈微儿猛地抬头,只见火光映照下,宇文渊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龙纹软甲,风尘仆仆,发丝微乱,正一马当先,疾驰而来!他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盔明甲亮、杀气腾腾的御前精锐禁军!他竟亲自来了!不是在深宫等待消息,而是不顾安危,星夜疾驰五十里,亲自赶到了这险地!
宇文渊的目光如同利剑,瞬间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了山坡上那个抱着孩子、身影单薄却挺直的身影。看到她和孩子安然无恙的瞬间,他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恐慌才稍稍平息,随即被更汹涌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淹没。他猛地勒住缰绳,骏马长嘶人立而起,未等马匹停稳,他已翻身下马,几步并作一步,踉跄着冲上山坡!
“陛下!”暗卫首领连忙收刀跪地。
宇文渊却看都未看他们,径直冲到陈微儿面前,双手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沙哑颤抖:“微儿!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宸儿呢?宸儿怎么样?!”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她全身,最后落在她怀中那个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望着他的小家伙脸上。
感受到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和话语中毫不掩饰的惊惧,陈微儿坚硬的心防,在这一刻,竟被撞开了一丝裂缝。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凌乱的鬓角、以及因急速赶路而急促起伏的胸膛,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忘了挣脱,也忘了行礼,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怀中的儿子,低声道:“臣妾……无恙。宸儿也受了些惊吓,但无大碍。”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确认了妻儿平安,宇文渊一直悬在喉咙口的心才猛地落回实处,巨大的庆幸感让他几乎虚脱。他长舒一口气,不由分说,一把将她和孩子紧紧拥入怀中!那力道,仿佛要将他们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永不分离!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将脸埋在她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气息,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这个拥抱,充满了帝王的霸道,更充满了丈夫与父亲失而复得的后怕与深情。
陈微儿僵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混合着汗水、尘土和龙涎香的气息,感受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冰封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冰层碎裂,涟漪阵阵。她终究……还是无法对他彻底的狠心。
然而,温情时刻转瞬即逝。山下别院方向,杀声再起,似乎有刺客突破了防线,正朝着这个方向搜山而来!
“陛下!有残敌逼近!”暗卫首领急报。
宇文渊瞬间从情绪中抽离,眼神恢复冷厉如鹰。他松开陈微儿,但一只手仍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护在身后,另一只手已按在腰间的天子剑上。他扫视了一下地形,快速下令:“此地不宜久留!张统领,你带一队人护送皇后和太子从后山密道先行撤离!其余人,随朕在此断后!朕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敢动朕的妻儿!”
“臣遵旨!”禁军统领大声应命。
“陛下不可!”陈微儿脱口而出,抓住他的衣袖,“陛下万金之躯,岂可亲身犯险!臣妾……”
“闭嘴!”宇文渊猛地打断她,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是朕的皇后,宸儿是朕的太子!守护你们,是朕的责任!朕岂能退缩?!更何况……”他话音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似赞赏,似探究,更似一种并肩而战的决意,“朕方才听闻,朕的皇后,临危不乱,身手不凡?既然如此,今日,便让朕亲眼见识一下!”
说罢,他不由分说,将陈微儿往身后密道入口方向一推,对春桃和乳母喝道:“护好太子!”随即,转身,“锵啷”一声拔出寒光四射的天子剑,剑指山下涌来的黑影,帝王的威严与杀伐之气瞬间爆发:“众将士听令!随朕杀敌,一个不留!”
“杀——!”禁军齐声怒吼,声震山林!
陈微儿被宇文渊推进密道入口,回头望去,只见火光映照下,那个玄甲身影已如猛虎下山般,率先冲入了敌群!剑光闪处,血花飞溅!他竟真的为了他们,亲自挥剑搏杀!
这一刻,陈微儿心中巨震!所有的不满、委屈、隔阂,在眼前这男人以身为盾、浴血奋战的背影面前,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她猛地一咬牙,将怀中儿子塞给春桃:“抱紧太子,跟着张统领先走!”话音未落,她已抽出腰间软剑,身形一闪,如一道轻烟,紧随宇文渊之后,冲入了战团!
“娘娘!”春桃惊呼,却已阻拦不及。
宇文渊正与两名使刀的悍匪缠斗,忽觉身侧剑风袭来,以为是敌,反手一剑格去,却听“叮”一声脆响,一股柔和却坚韧的力道将他的剑势引开,同时一道软剑如灵蛇般探出,精准地刺入一名欲从旁偷袭的刺客咽喉!
他愕然回头,正对上陈微儿清冷而坚定的目光。她衣裙染血,青丝微散,手持软剑,身法灵动,剑招虽不似他那般刚猛霸道,却刁钻狠辣,每每攻敌必救,与他形成了绝佳的互补!
“陛下专心对敌,侧翼交给臣妾!”她清喝一声,手腕一抖,剑光再起,又将一名试图放冷箭的刺客逼退。
宇文渊看着她与自己并肩而立的的身影,看着她那与平日温婉截然不同的飒爽英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荡!是了!这才是他宇文渊看中的女人!不是需要被圈养的金丝雀,而是能与他并肩搏击风浪的鹰!
“好!”他豪迈大笑,心中积郁多日的阴霾仿佛被这一战驱散,“皇后助朕,今日便让这些宵小之辈,有来无回!”
帝后二人,一刀一剑,一刚一柔,配合竟默契无比!宇文渊剑势大开大合,如雷霆万钧,主攻正面;陈微儿软剑灵巧诡谲,如附骨之疽,专破偷袭与合围。他们背靠着背,将最脆弱的后方交给彼此,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所向披靡!
禁军将士见帝后亲自上阵,士气大振,奋勇杀敌,很快便将这股残敌歼灭殆尽。
战斗结束,宇文渊收剑而立,微微喘息,看向身旁同样气息不稳却目光明亮的陈微儿,伸手,自然而然地替她拂去脸颊旁沾染的一丝血迹,动作轻柔,与方才的杀伐果断判若两人。他的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激赏、庆幸,以及一种失而复得的珍视。
“微儿……”他低声唤道,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声之中。
陈微儿迎上他的目光,心中坚冰,已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大半。这一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