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火室内的琉璃火焰彻底熄灭,只余下玉石本身的温润光泽和空气中淡淡的、净化后的清新气息。王二狗盘坐于玉台之上,虽然气息虚弱,脸色苍白,但眉宇间那股萦绕多日的暴戾与浑浊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疲惫与……久违的清明。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干干净净、不再有丝毫异样蠕动的手腕,又望向被枯木禅师扶住、昏迷不醒却嘴角带笑的云霄,这个铁塔般的汉子喉头滚动,虎目泛红,最终只是重重地、无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切尽在不言中。
枯木禅师将云霄小心地放在一旁铺着软垫的石台上,仔细探查了一番,对随后赶来的云清朗和万小雅温声道:“无妨,只是神识与本源消耗过度,陷入沉睡自我修复。此地生机浓郁,静养几日便可恢复,或许对他而言,亦是一场锤炼。”
云清朗和万小雅悬着的心这才落下,看着儿子安然沉睡的稚嫩脸庞,又是心疼又是自豪。
王二狗挣扎着想下台,却被枯木禅师制止:“王施主,你体内血煞核心虽除,邪异本体已灭,但经脉脏腑受损严重,余毒未清,需在此调息三日,配合老衲的丹药,稳固根基。不可妄动。”
三日后。
云霄在生息泉眼旁自然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不仅透支的神识与生机尽复,甚至隐隐有了一丝精进。神念覆盖范围悄然突破了三百五十丈,更加灵动如意。丹田内的真气,在那淡金色生机的持续浸润下,已然完全转化为淡金色泽,品质远超从前,虽总量依旧只是炼气三层,但其精纯与潜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更让他惊喜的是,他对体内那道金色封印的感知与联系,变得更加紧密自然。如今,无需刻意引导,便有一缕缕温和的“源初生机”自然而然地渗入经脉,滋养全身,仿佛成了他身体本能的一部分。他隐隐感觉到,封印似乎……松动了一丝?并非力量泄露,而是某种限制的减弱,让他对这力量的理解与亲和度大大提升。
当他回到竹舍时,王二狗也已从净火室出来。虽然依旧消瘦,独臂空荡,但精神矍铄,眼神锐利,那股因血煞而生的阴郁暴躁之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属于武者本身的彪悍与沉淀。看到云霄,他大步上前,独臂重重拍了拍云霄的肩膀(这次控制了力道),声音洪亮:“好小子!这次多亏了你!师叔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
云霄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心里却暖洋洋的:“二狗叔叔,你没事就好。”
云清朗和万小雅看着这一幕,相视而笑,心中满是欣慰。家,似乎又重新完整了。
然而,短暂的安宁很快被打破。
就在王二狗出关的次日,药王谷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凝重。谷中弟子行色匆匆,低声交谈间带着忧虑。就连一向淡然的枯木禅师,眉宇间也多了几分沉思。
“谷中出事了?”云清朗找到一位相熟的中年执事询问。
那执事叹了口气,低声道:“云大侠有所不知,近日来,谷外三百里范围内的‘灵雾森林’,多处灵植莫名枯萎,生机急速流逝,如同被什么无形之物吸干了一般。更奇怪的是,森林中出现了几处小范围的‘死域’,草木尽枯,虫鸟绝迹,连土地都变得灰败,散发着淡淡的……死气。”
死气?灵植枯萎?
云清朗心头一跳,立刻联想到影阁与幽冥骨。他追问:“可查到原因?”
执事摇头:“谷中已派出几队弟子查探,但除了发现死气残留,并无其他线索。那死气性质诡异,与寻常地煞阴气不同,极难驱散,反而会侵蚀探查者的生机。已有两名弟子不慎沾染,虽经救治无性命之忧,但也伤了元气。禅师正在为此事烦心。”
云清朗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家人和王二狗。
“死气蔓延,灵植枯萎……这手法,与影阁脱不了干系!”王二狗独眼一瞪,杀气隐现,“他们难道已经把手伸到药王谷附近了?”
“未必是直接攻击。”云清朗沉吟道,“或许是在试验什么,或者……在寻找什么。枯木禅师曾言,影阁主上需要海量死气与怨念。”
一直沉默的云霄忽然开口:“爸爸,我想去看看。”
“不行!”万小雅立刻反对,“太危险了!连药王谷的弟子都着了道。”
“妈妈,我的力量能克制死气。”云霄眼神坚定,“在谷中,我也帮着处理过被阴煞侵染的灵植。或许……我能发现一些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而且,药王谷于我们有恩,若能帮上忙,义不容辞。”
云清朗看着儿子,知道他虽年幼,但心志已非寻常孩童可比,经历诸多磨难,更有一股担当。他沉吟片刻,看向王二狗:“二狗,你觉得呢?”
王二狗咧嘴一笑,独臂拍了拍胸膛:“怕个球!我陪霄儿去!正好试试这身骨头还利索不!再说了,有我在,寻常宵小近不了身!”
最终,云清朗同意了。他亲自带着云霄和王二狗,找到了枯木禅师,说明了来意。
枯木禅师看着目光坚定的云霄,又看了看气息沉稳、隐现锋芒的王二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点了点头:“也好。云霄小友身负生机本源,或许真能有所发现。王施主修为恢复大半,也可护得周全。老衲派两名熟悉地形的弟子为你们引路。”
他取出一枚碧绿色的玉符,递给云霄:“此乃‘青木护身符’,内含一道精纯木灵之气,可稍作防护,抵御死气侵蚀。若有危险,立刻激发,老衲会有所感应。”
“多谢禅师。”
次日清晨,在两名药王谷精英弟子的带领下,云霄、王二狗,以及放心不下、执意同往的云清朗,一行五人离开了药王谷,前往事发地“灵雾森林”。
灵雾森林,位于灵秀山脉外围,常年被淡淡的灵气雾气笼罩,其中生长着许多低阶灵草灵木,是药王谷重要的外围资源地之一。
然而,刚进入森林不久,众人便感受到了不同。空气中原本应浓郁的草木灵气,变得稀薄而滞涩,反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令人心生压抑的衰败气息。越往深处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
大片大片的树木枝叶枯黄凋零,树皮干裂剥落,仿佛在极短时间内走完了数百年的生命历程。地上的花草更是成片枯萎,化为焦黑的灰烬。森林中一片死寂,听不到鸟鸣虫叫,连风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就是这里了……”一名引路弟子指着前方一片明显颜色灰败、寸草不生的圆形区域,声音带着惊惧,“这里就是一处‘死域’。我们之前探查,就是在这里沾染了死气。”
那圆形区域大约有十丈方圆,土地呈现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仿佛所有的色彩与生机都被抽干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与幽冥骨同源却更加稀薄分散的阴寒死气。
云霄走到死域边缘,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灰白的土地。
就在接触的刹那,他体内的淡金色生机自动流转加速,一种强烈的“净化”与“排斥”感油然而生。同时,他的神念敏锐地捕捉到,这土地深处,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死气里,残留着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极度不适的“印记”——那是一种充满贪婪、掠夺、与毁灭欲望的精神残留,与影阁主上在幽冥骨中留下的印记,性质同源,却更加隐蔽和分散,仿佛……是某种大规模法术的余波,或者试验的副产品?
“怎么样,霄儿?”云清朗低声问道。
“是影阁的手段没错。”云霄站起身,脸色凝重,“这死气中残留着与幽冥骨同源的精神印记,但很分散,像是……被有意播撒在这里,或者某种大规模法术的泄露。”
他看向森林更深处:“我们需要找到源头,或者看看其他死域的情况。”
众人继续深入。接下来,他们又发现了三处规模不一的死域,情况类似。云霄凭借对死气的敏感和神念探查,还发现了几处尚未完全形成死域、但生机正在被快速吞噬的区域。在这些区域,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淡金色生机进行净化,效果显着,但范围太大,以他一人之力,杯水车薪。
“他娘的!这帮杂碎,到底想干什么?”王二狗看着眼前枯败的景象,怒火中烧,“难道想把整片森林都变成死地?”
云清朗眉头紧锁:“恐怕不止是森林……药王谷灵气充沛,生机盎然。若影阁主上真在试验某种汇聚死气、逆转阴阳的邪法,这里或许就是一个绝佳的‘试验场’,或者……‘目标’之一。”
就在他们准备前往最后一处、也是据说规模最大的死域查探时,前方密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带着惊恐的呼救声!
“救命!有怪物!啊——!”
是药王谷弟子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不好!是之前派出来查探的另一队弟子!”两名引路的药王谷弟子脸色大变。
“过去看看!”云清朗当机立断,身形如电,率先向声音传来方向冲去!王二狗和云霄紧随其后。
穿过一片枯死的灌木丛,眼前出现了一片更加狼藉的空地。三名穿着药王谷服饰的年轻弟子,正背靠背站在一起,满脸惊骇,手中长剑颤抖。而围攻他们的,是四只形态怪异、浑身散发着浓烈死气与腐烂气息的“怪物”!
那怪物依稀能看出人形,但皮肤灰黑溃烂,眼窝中跳动着幽绿色的鬼火,动作僵硬却力大无穷,爪牙锋利,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它们不惧普通刀剑,被刺中后伤口会流出黑色脓液,死气更加浓郁。
“是‘尸傀’!”云清朗瞳孔一缩,“而且是新鲜炼制的!影阁果然在这里!”
那四只尸傀看到又有生人出现,立刻分出两只,嘶吼着扑向云清朗和王二狗!
“找死!”王二狗手臂一振,血色巨剑虽已失去邪异,但在他雄浑真气的灌注下,依旧威猛无匹,带着开山之势,迎头劈向一只尸傀!
“铛!”
金铁交鸣般的巨响!那尸傀被劈得倒退数步,胸口出现一道深刻的剑痕,黑色脓液涌出,但它仿佛不知疼痛,晃了晃脑袋,再次扑上!
云清朗则并指如剑,青色剑气纵横切割,将另一只尸傀逼得连连后退,剑气所过之处,尸傀身上死气被不断消磨。
然而,这些尸傀极其难缠,生命力(或者说死气)异常顽强。
另一边,那三名被围攻的药王谷弟子已是险象环生,其中一人手臂被抓伤,伤口迅速变黑溃烂,显然是中了尸毒。
“霄儿!救人!”云清朗喝道。
云霄早已凝神以待。他没有贸然上前近战,而是将神念凝聚,同时调动体内淡金色生机,化作数道肉眼难见的、带着净化之力的细丝,精准地射向那两只围攻药王谷弟子的尸傀,以及那名受伤弟子手臂上的伤口!
“嗤嗤嗤……”
淡金色细丝没入尸傀体内,如同火星落入油锅!那两只尸傀身体猛地僵住,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上死气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消散!它们眼中的幽绿鬼火急速黯淡下去,动作变得无比迟缓。
同时,那名受伤弟子手臂上的黑色尸毒,也在淡金色生机的净化下,迅速消退,伤口停止了溃烂。
“好机会!”那三名药王谷弟子精神大振,趁机挥剑猛攻,很快便将那两只被削弱的尸傀斩杀。
云清朗和王二狗也抓住云霄创造的机会,全力出手,将各自对付的尸傀彻底解决。
战斗结束,空地上一片狼藉,尸傀残骸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多……多谢几位前辈、师兄相救!”那三名惊魂未定的药王谷弟子连忙上前道谢,看向云霄的目光尤其充满感激与惊奇。他们亲身感受到了那神奇净化之力的效果。
“不必多礼。你们可有什么发现?”云清朗问道。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心有余悸地道:“我们……我们在西边那个最大的死域附近,发现了一个隐秘的洞口,里面死气浓郁得吓人!刚想靠近查探,这些怪物就冲了出来……里面……里面可能还有更多!”
隐秘洞口?死气源头?
云清朗与王二狗、云霄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看来,这灵雾森林的异变,果然不是天灾,而是……!
“带我们去那个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