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穿过林隙,带起呜咽之声,卷走了淡淡的血腥气。云清朗将那块触手冰寒的“幽冥骨”小心收起,目光凝重地转向王二狗。重逢的喜悦被眼前战友诡异的状态冲淡,那空荡的袖管和断臂处不祥的暗红,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心头。
“二狗,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的手……”云清朗沉声问道,示意万小雅先为云霄检查一下方才神念探查是否留下隐患。
王二狗脸上的狂放不羁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后怕和一丝难以言喻亢奋的复杂神色。他靠着旁边一棵老树坐下,拄着那柄血色渐浓的巨剑,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讲述那日的经历。
“那天在排污口,那穿白袍的龟孙子……太他娘的强了!”即便时隔数月,提及那人,王二狗眼中依旧闪过一丝惊悸,“老子拼了命挡那一下,以为死定了,醒来就在一个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是沉渊最底层的‘蛆虫’们把我扒拉出来的,只剩半口气。”
他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心左手:“本来以为这辈子就算废了,没想到……”他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诡异的光,“遇到了一个怪人。”
“怪人?”
“嗯,一个躲在沉渊最臭最脏的角落里,捣鼓些瓶瓶罐罐的老家伙,自称‘血手’。他说能救我,还能给我更强的力量,代价是……帮他试药,还有,以后帮他做几件事。”
“试药?”云清朗眉头紧锁。
“对,一种他称之为‘血煞锻体丸’的玩意儿。”王二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中那丝亢奋更明显了,“那药……劲儿真大!每次服用都像被扔进油锅里煎,又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咬骨头!但熬过去之后,伤好得飞快,断臂处的伤口自己就止了血,还长出了这鬼东西。”他抬了抬那覆盖着暗红色物质的手腕处,“而且,力气大了很多,真气也变得……更狂暴,更带劲!”
他挥了挥独臂,空气发出沉闷的呼啸。“就是有时候,会有点控制不住脾气,脑子里乱糟糟的,总想砍点什么。”他嘿嘿笑了笑,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狰狞。
云清朗和万小雅听得心不断下沉。这分明是某种邪门的、透支潜力乃至心神的魔道手段!那“血手”绝非善类!
“二狗,你……”云清朗想劝他停止服用那邪药。
“师兄,我知道你想说啥。”王二狗打断他,独臂握紧了巨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可你看看我现在!没了这力量,我王二狗就是个废人!连沉渊的蛆虫都能踩我一脚!我怎么帮你们?怎么找影阁那帮杂碎报仇?!这力量虽然邪门,但它能让我继续战斗!这就够了!”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偏执的决绝,那暗红色的手腕处似乎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微微起伏了一下。
云清朗看着他眼中混杂着痛苦与疯狂的神色,知道此刻再多的劝说也是无用。二狗的心结,在于失去力量的恐惧和复仇的执念,这邪药恰好填补了他内心的空洞。
他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那你这次出来……”
“那老家伙让我找几样材料,正好撞见影阁的人在追杀赫连铁。血刃那帮孙子也不是好东西,但影阁更该死!而且,我也好奇他们说的‘圣物’是啥玩意儿。”王二狗说着,目光瞟向云清朗收起幽冥骨的位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没想到碰上你们,真是老天爷开眼!”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安静调息、实则用神念细细感知王二狗体内状况的云霄,突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身体晃了晃。
“霄儿!”万小雅连忙扶住他。
“怎么了?”云清朗也关切地看去。
云霄抬起头,看向王二狗,眼神中带着一丝惊疑和担忧:“二狗叔叔……你体内……有一股很暴戾、很……饥饿的气息,在影响你的心神。而且,它好像……对那块幽冥骨,有反应!”
此言一出,王二狗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摸了摸断臂处。云清朗和万小雅则是心中剧震!霄儿的神念,竟能感知到如此细微之处?!
王二狗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小子瞎说什么,我好得很!那破骨头邪门得很,有反应不正常吗?”
但云清朗却信了儿子的话。他联想到王二狗力量暴涨后的性情变化,以及那“血煞锻体丸”的诡异,心中警铃大作。二狗的状态,绝对有问题!而且,很可能与那“血手”和这“幽冥骨”都有关系!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王二狗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精纯平和的真气悄然渡了过去,试图探查他体内状况:“二狗,你我兄弟重逢是喜事,但你的身体要紧。让师兄看看,或许有别的办法……”
然而,就在云清朗真气探入的刹那,异变突起!
王二狗身体猛地一僵,那暗红色的断臂处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凶戾、狂暴、充满毁灭欲望的血煞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体内疯狂涌出!
“吼——!”
王二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双眼瞬间变得一片赤红,充满了混乱与杀意!他猛地甩开云清朗的手,抡起那柄已然完全变成血红色的巨剑,带着撕裂一切的气势,毫无征兆地朝着近在咫尺的云清朗当头劈下!
“二狗!你清醒点!”云清朗又惊又怒,身形暴退,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击!血色剑罡擦着他的衣角掠过,将后方一棵合抱粗的大树拦腰斩断,断口处一片焦黑,仿佛被烈焰灼烧过!
“杀!杀了你们!力量!我要更多的力量!”王二狗状若疯魔,完全失去了理智,只剩下被血煞之气支配的本能!他挥舞着巨剑,疯狂地攻击着眼前的一切,不仅仅是云清朗,连旁边的万小雅和云霄也成了他攻击的目标!
“二狗叔叔!”云霄惊呼,看着那曾经豁出性命保护他们的师叔,如今却如同野兽般扑来,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痛与愤怒。他能清晰地“看”到,那股盘踞在师叔心脉和断臂处的血煞之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着,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理智!
“他被那邪药反噬控制了!”云清朗一边抵挡着王二狗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一边对万小雅和云霄喝道,“小心!他现在的力量很强!”
王二狗服用了“血煞锻体丸”后,实力确实暴涨,此刻疯狂之下,每一击都蕴含着开山裂石的巨力,加上那柄邪异的血色巨剑,竟逼得伤势初愈的云清朗也有些手忙脚乱。
万小雅护着云霄不断后退,手中银针连射,试图刺入王二狗的穴道让他冷静下来,但那些银针靠近他身体就被那层血煞之气弹开,根本无法近身!
“爹!攻击他手腕处和心脉!那是血煞之气的核心!”云霄强忍着神念感知带来的负荷,大声喊道。他能“看”到那两处地方能量最为凝聚和活跃。
云清朗闻言,眼神一凝。他不再一味闪避,身形如游龙般穿梭在狂暴的剑罡中,瞅准一个空隙,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点的青色剑气,如同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射向王二狗那暗红色的断臂处!
“噗嗤!”
剑气入肉!那暗红色的物质仿佛有生命般剧烈扭曲起来,王二狗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嚎,攻势为之一缓!
有效!
云清朗精神一振,正欲乘胜追击,彻底瓦解那血煞之气。
然而,王二狗眼中的赤红却更加浓郁,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怀中——那里似乎藏着什么。他用独臂掏出一个血红的小玉瓶,看也不看,直接捏碎,将里面仅存的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血腥气的暗红色药丸,塞进了嘴里!
“不好!他又服药了!”云霄惊呼。
丹药入腹,王二狗身上的血煞之气如同被浇上了热油,轰然爆发!他的体型似乎都膨胀了一圈,皮肤下青筋虬结如同小蛇,气息变得越发恐怖和混乱!他抬起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云清朗,或者说,盯住了云清朗怀中那块幽冥骨!
“给我……把那骨头……给我!!!”他嘶吼着,放弃了所有章法,如同疯牛般冲向云清朗,巨剑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疯狂劈砍!
这一次,他的力量、速度、乃至那血煞之气的侵蚀性,都再次提升了一个档次!云清朗的剑气斩在他身上,竟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转瞬就被血光修复!
“清朗!小心!”万小雅看得心惊肉跳。
云霄更是心急如焚,他尝试着再次催动神念,想去干扰那血煞之气,但方才的消耗和此时王二狗身上那狂暴混乱的精神力场,让他的神念如同撞上一堵布满尖刺的墙壁,剧痛之下,差点再次吐血。
眼看云清朗在王二狗不要命的疯狂攻击下,险象环生,身上已然添了几道伤口……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嗡鸣,突然自云清朗怀中响起。
是那块幽冥骨!
它似乎被王二狗身上那浓郁的血煞之气和疯狂的执念所引动,表面的诡异符文竟然自行亮起了微弱的乌光!一股更加深邃、更加阴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气息,弥漫开来!
这股气息的出现,让疯狂中的王二狗动作猛地一滞!他体内的血煞之气,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竟剧烈地躁动、收缩起来!他脸上的疯狂消退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呃啊……”他抱住头颅,发出痛苦的呻吟,似乎在抵抗着血煞之气的控制,又似乎在抗拒那幽冥骨的死寂侵蚀。
云清朗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身形暴退,与王二狗拉开了距离,脸色无比难看。他看着怀中微微震颤、乌光流转的幽冥骨,又看了看在地上痛苦挣扎、气息极不稳定的王二狗,心中一片冰寒。
血煞之气,幽冥骨……这两者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诡异的联系!而那背后操控一切的“血手”和影阁“主上”,他们的目的,恐怕远比想象的还要可怕!
“二狗……”云清朗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痛惜。
王二狗猛地抬起头,眼中赤红与清明交织,他死死盯着云清朗,或者说盯着他怀里的幽冥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走……师兄……快走……我控制不住……它……它想要……”
话音未落,那血煞之气再次占据了上风,他发出一声更凄厉的咆哮,竟不再攻击云清朗,而是如同丧家之犬般,转身撞入茂密的丛林,几个起落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那令人心悸的疯狂余韵。
山林间,只剩下云清朗一家三口,以及怀中那块依旧散发着不祥乌光的幽冥骨。
短暂的平静下,是更加深沉的暗流。
王二狗的失控,幽冥骨的异动,如同两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云霄看着王二狗消失的方向,紧紧握住了拳头。力量……如果掌控不当,带来的不是守护,而是毁灭。
他看向父亲手中那块幽冥骨,又感受到自己体内那被封印的、性质未知的“源初之力”。
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