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城市。沈清澜回到静澜苑时，比平时稍晚了一些。下午积压的工作和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沉闷，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推开家门，预料之中的寂静扑面而来。玄关的感应灯亮起，照亮了空无一人的门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人气息的清冷，与往日她回来时，偶尔能闻到厨房飘来的食物香气，或是听到书房隐约传来的声响，截然不同。
她换了鞋，走进客厅。
巨大的客厅里，只亮着几盏昏黄的氛围灯，将昂贵家具的轮廓勾勒得影影绰绰，更显空旷。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璀璨依旧，却丝毫照不亮室内的冷清。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投向餐厅的方向。
长方形的餐桌上，一如她离开时那般整洁干净，没有摆放餐具，没有预留的饭菜，甚至连一杯水都没有。管家似乎也默认了今晚男主人不回来用餐，并未做任何不必要的准备。
沈清澜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台上，咖啡机静静地立着，旁边放着她惯用的那个白色骨瓷咖啡杯。杯子里，是早上她出门前煮好、却没来得及喝完的半杯咖啡。
此刻，那半杯咖啡早已凉透，深褐色的液面凝滞不动，像一块失去生气的琥珀。杯壁上，连一丝余温都感受不到。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杯壁。冰凉的触感从指尖瞬间蔓延到心头。
凉掉的咖啡。
空荡的客厅。
以及，那个不会回来吃饭的人。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无比清晰而冰冷的画面，无声地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个家，似乎又回到了最初那段只有契约和冰冷规则的日子。甚至，比那时更糟。那时至少没有期待，而现在，期待刚刚萌芽，就被现实无情地掐灭。
她想起下午在康复室看到的那一幕。陆寒霆扶着苏蔓时那专注的神情，替她擦汗时那自然的动作，还有苏蔓看向他时，那全然依赖的眼神。
那样的陆寒霆，是她陌生的。
而她所熟悉的，是那个在商场上运筹帷幄、在实验室外给予她绝对支持的合伙人，是那个会因为她的成就而流露骄傲、却极少将温情脉脉的一面展露给她看的丈夫。
她不是不懂得他对于“故人”的道义和责任，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对一段深刻过往的难以释怀。但理解，并不等同于能够平静接受，接受自己的丈夫将大把的时间、罕见的耐心和细致的关怀，倾注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尤其是……一个曾被他称为“整个青春”的女人。
沈清澜没有去热那杯咖啡，也没有给自己弄任何吃的。她只是就着中岛台冰冷的台面站着，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窗外那片虚假的繁华之上。
胃里是空的，心里也是空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如同细密的网，将她牢牢包裹。在这座奢华却空旷的“城堡”里，她仿佛成了一个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她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才缓缓直起身。她拿起那杯凉透的咖啡，走到水槽边，毫不犹豫地将它倒掉。深褐色的液体旋转着消失在排水口，如同某些不该存在的期待。
然后，她转身上楼，没有开太多灯，身影在旋转楼梯上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卧室里同样一片漆黑寂静。
她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床边坐下。手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头柜上，屏幕漆黑，没有新的消息，也没有未接来电。
他大概还在“应酬”吧。
或者，仍在医院，陪着那个需要他“整个下午”乃至整个夜晚的人。
沈清澜躺下身，拉过被子，将自己裹紧。
被子很柔软，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这一夜，静澜苑的客厅空荡，咖啡冰凉。
而她的心，也在这一片无声的冷寂中，慢慢沉淀，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坚硬的冰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