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滚烫地滑过喉咙，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和痒意，在他受损的声带处盘旋。白飞面无表情地将空了的陶罐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换上粗布衣服的身体依旧单薄，但没有了那些累赘的纱绸和首饰，动作似乎轻快了些许。他迈步，走向被他拆毁的店门，门外是死寂的街道，阳光刺眼，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
脚步刚踏出药铺残破的门廊，三道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成品字形拦在了街道中央，恰好堵住了他可能的去路。
一个满脸络腮胡、身材魁梧的大汉，手持一柄赤铜色法剑，眼神凶狠；一个面容精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道士，指尖夹着几张明黄色的符箓；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约莫二十出头，脸色有些紧张，手中紧握着一条乌黑发亮、刻满符文的特制锁链。
而那个从药铺逃走的女子，此刻正瑟瑟发抖地躲在远处一个巷口，指着白飞，尖声叫道：“就是他！陈掌柜…陈掌柜的药铺被他毁了！他是妖怪！”
不需要更多的指认。白飞的兽耳和尾巴，已经说明了一切。
没有丝毫迟疑，甚至没有给对方说完话的机会。
白飞抬手，掌心寒气瞬间奔涌，一柄冰剑已然成型。下一瞬，他身影如同鬼魅般前冲，冰剑划破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直斩向距离最近的络腮胡大汉！
“好快的速度！”络腮胡心中一凛，仓促间举剑格挡。
“锵！”
冰剑与赤铜法剑交击，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一股巨力夹杂着透骨的寒气顺着剑身传来，络腮胡大汉闷哼一声，只觉手臂发麻，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拉开距离！别让他近身！”中年道士反应极快，厉声喝道。
三人显然配合默契，闻声立刻散开，呈三角之势将白飞围在中间，却都保持着数丈远的距离。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火来！”中年道士率先出手，指尖符箓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炽热的火球，呼啸着射向白飞面门。
白飞甚至没有抬头，只是腰身如同没有骨头般向后一折，火球擦着他的鼻尖飞过，轰在他身后药铺的门柱上，炸开一团焦黑。与此同时，他借着后折之势，手中冰剑顺势由下往上斜撩，一道半月形的、完全由凝练寒气构成的冰蓝剑气离刃而出，悄无声息地切向络腮胡大汉的腰腹！
“小心！是剑气！”山羊胡中年道士看得分明，急声提醒。
络腮胡大汉也察觉到了那剑气中蕴含的恐怖寒意，脸色骤变。他怒吼一声，体内法力疯狂涌向赤铜法剑，剑身瞬间变得通红，试图硬撼这道诡异的冰寒剑气。
“嗤——！”
剑气与赤铜法剑接触，并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的声响。络腮胡大汉只觉得手上一轻，随即是钻心的剧痛传来！
他定睛一看，赤铜法剑的剑尖竟被那冰蓝剑气无声地削去一截！而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的前端，连同那截剑尖一起，已然消失不见，断口处光滑如镜，却没有鲜血立刻喷出，而是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冻结了血管和神经！
“啊！我的手！”直到此刻，剧痛才彻底爆发，络腮胡大汉发出凄厉的惨叫，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不好！是块硬骨头！用缚妖索！”
不用他提醒，那年轻道士和中年道士早已行动起来。
“妖孽！看锁！”年轻道士手腕一抖，那乌黑的符文锁链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空声，直取白飞持剑的右臂。与此同时，中年道士也掷出了自己的锁链，目标却是白飞的双足！
两条锁链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微光，散发出一种专门克制妖气的波动。
白飞挥动冰剑格挡年轻道士的锁链。
“叮当”脆响，锁链并未被斩断，反而如同拥有生命般，顺势缠绕而上，死死捆住了冰剑的剑身！一股诡异的吸力从锁链上传来，冰剑上的妖力光芒顿时黯淡了几分。
中年道士的锁链也已袭至脚踝。
电光火石之间，白飞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他松开了手。
放弃了被缠住的冰剑，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后飘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缠向双脚的锁链。
然而，攻击并未停止。
就在后退的瞬间，白飞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鼓起，对准那正因为断指而痛苦不堪、心神激荡的络腮胡大汉，张口一喷！
“呼——！”
并非声音，而是一股凝练到极致、几乎呈现淡蓝色的冰寒吐息！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汽瞬间凝结成细密的冰晶，地面石板覆盖上厚厚白霜，温度骤降！
络腮胡大汉亡魂大冒，求生本能让他不顾断指之痛，将残余法力疯狂注入左掌，奋力向前推出一道炽热的赤红色火柱！
“轰！”
冰与火在半空碰撞，发出剧烈的爆炸声。水蒸气瞬间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但仅仅僵持了一瞬，淡蓝色的冰寒吐息就以压倒性的优势，摧枯拉朽般击溃了火柱！
“不——！”络腮胡大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绝望的呐喊，他的整条左臂，从手掌到肩膀，瞬间被厚厚的、坚不可摧的玄冰覆盖、冻结！极寒之气侵入体内，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还凝固着惊恐的表情，仿佛一尊冰雕。
“师兄！”年轻道士惊骇欲绝。
中年道士也是面色惨白，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布三才……”他还想呼喊改变阵型。
但已经晚了。
白飞停下了后退的脚步，静静地站在街道中央。他缓缓抬起头，冰蓝色的瞳孔中，最后一丝属于“白飞”的情绪波动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空洞与冰冷。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妖力，以他为中心，如同沉睡的凶兽苏醒，轰然爆发！
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并非乌云，而是无尽的寒气汇聚，凝结成细白的冰晶。
一片，两片，无数片……
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不再是轻柔的飘落，而是被狂暴的妖力裹挟着，如同亿万把冰冷的飞刃，席卷了整个天地！
范围，方圆三十里！
气温在呼吸之间跌至冰点以下，青石镇的房屋、街道、树木，以白飞为中心，迅速被染成一片刺目的银白。寒风呼啸，如同鬼哭，瞬间将这片区域化作了生命绝迹的冰雪炼狱！
“这…这是什么妖术？！”年轻道士牙齿打颤，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快要被冻僵了。
中年道士也是面露绝望，视野被狂舞的雪花充斥，几乎看不清三步之外。那妖怪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雪幕之中。
“背靠背！小心偷袭！”他嘶声力竭地喊道，声音在暴风雪中显得如此微弱。
然而，偷袭并未来自他们预想的方向。
白飞隐匿于漫天飞雪之中，仿佛与这片冰雪领域融为一体。他缓缓抬起双手，周身妖力如同沸腾般涌动。
在他身后，无尽的冰雪疯狂汇聚，凝结——一柄，十柄，百柄，千柄……无数柄完全由极致寒冰构成的飞剑，凭空出现，悬浮于暴风雪之中，剑尖直指场中那三个如同无头苍蝇般、背靠背紧张环视的道士。
每一柄冰剑都闪耀着致命的蓝光，蕴含着足以洞穿金铁的恐怖力量。
白飞的手指，轻轻向前一点。
“咻咻咻咻——！”
万剑齐发！
破空之声尖锐刺耳，盖过了风雪的呼啸。无数冰蓝色的流光，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死亡之雨，瞬间淹没了那三个渺小的身影！
他们撑起的微弱法力护盾，在接触到冰剑洪流的瞬间就如同泡沫般破碎。
“不——！”
“饶命！”
绝望的惨叫和求饶声刚刚响起，就被无数利刃穿透躯体的闷响所取代。
血花，还未来得及溅射开来，就被极寒冻结成猩红的冰晶。
络腮胡大汉、中年道士、年轻道士……他们的身体被无数冰剑贯穿、撕裂、钉死在地面上，瞬间变成了三具布满冰棱、死状凄惨的“剑冢”。
风雪渐渐停歇。
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天空重新放晴，阳光洒落，映照着的却是一片银装素裹的死寂世界，以及街道中央那三具格外刺目的、被冰剑贯穿的尸体。
白飞的身影在逐渐消散的雪幕中重新显现。
他看也没看那三具尸体，目光空洞地扫过这片被他一念之间化为严冬的街道，然后迈开脚步，踏着厚厚的积雪，无声无息地向着镇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