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右脚往前走了一小步，鞋底踩碎了一块带血的石头。他没有倒下。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有铁锈和烧焦的味道。他的左手垂着，掌心里什么也没有。之前拿着的石头已经变成粉末，被风吹走了。手臂上的伤还在疼，像里面有火在烧。他没去碰，也没低头看。
他就这么站着。
前面二十多个民兵躲在乱石后面，没人说话。有人趴在地上装死，有人悄悄把手伸向腰上的刀。他们头都低着，但眼角一直往上看。他们看到了那六个骑士——现在不是骑士了，被藤蔓缠住，像树根裹住的木头一样躺在地上喘气。
段逸抬起右手。
手掌张开，五指伸直。然后慢慢收拢，握成拳头。
这是绿裔军团的“停止战斗”信号。不用喊，也不用解释。所有隐藏的人立刻停下动作，盾墙放下，藤蔓也停了下来。战场上一下子安静了。
只有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段逸的手还举着，拳头没松开。他知道这些人只是怕了，还没真正服。
他开口说话。
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楚：“放下武器的人，可以走。”
他顿了一下，眼睛扫过去。
那些躲闪的、低头的、偷看的眼睛，全都僵住了。
“谁要是再打，下场就跟他们一样。”他指着地上被藤蔓捆住的骑士，“不会死，但会记得今天。”
话刚说完，一声响。
一个民兵的短剑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一块黑木头边。那人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接着又是两声、三声。
有人扔出匕首，砸在石头上发出响声。有人开始脱皮甲，扣子解不开就直接撕。还有人跪在地上磕头，额头撞地“咚咚”响。
没人敢抬头。
段逸没动。拳头还握着，手也没放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松。只要他一低头，一转身，甚至眨一下眼，这些人心里就会生出侥幸。
有个躲在尸体后面的民兵小声骂：“异端也配谈仁慈？你这种怪物……”
段逸没看他。
他还是站着，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在看远处。风吹起他破烂的衣服，露出胸口一道没愈合的伤口。血干了，颜色发黑。
那人又骂了一句，声音比刚才轻。
段逸还是不动。
他不说话，也不呼吸加快。就那样站着，像一根插在山上的柱子。
那人终于闭嘴了。
几秒后，他把匕首从腰带上抽出来，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趴下去，脸贴着泥，肩膀微微抖。
段逸这才慢慢放下手。
他没有宣布胜利，也没说战斗结束。他一句话都没说。
但他站在那里，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下面的人都跪着，没人敢站起来走。武器散了一地，有的还在反光。那些被藤蔓绑住的骑士还在喘，呼吸越来越弱。风吹起一点灰，落在一个骑士头盔缝里，慢慢往下掉。
段逸看向谷口最近的那个民兵。
那人很年轻，脸上全是灰，嘴唇裂开了。他跪着，手放在膝盖上，身体绷得很紧。他不敢抬头，但能感觉到上面的目光。
段逸看了他三秒钟。
然后移开视线。
他知道他已经赢了。不只是打赢了这一仗，而是让这些人明白一件事——
从现在起，他说的话就是规矩。
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只要进了这片地，就得听他的。
哪怕他不说一句话，只要他还站着，命令就有用。
他的左腿开始发麻，像被咬住一样。他没换姿势，也没动。他知道只要一动，那种压力就会变小。
所以他不动。
他要让他们记住这个画面——
一个绿色皮肤的哥布林，站在高处，天是灰白的，面前是一群丢掉武器的人类。
没有欢呼，没有吼叫，也没有审判。
只有安静。
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安静。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划过天空。段逸的眼角动了一下，但他没抬头。
他知道那只鸟飞走了。
他也知道，接下来的事不用他去做。俘虏怎么处理，装备怎么收，伤亡怎么算——自然有人会做。
但现在还不行。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看清楚——
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像是想抬起来，又像是想再握拳。
最后，那只手只是垂下来，贴在腿边。
风又吹了一下。
一片烧焦的叶子从旁边的树桩上飘下来，转了个圈，落在最近那个骑士的肩上。
叶子停在那里，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