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神机营演武
杭州城北门外，十里坡。这地方地势开阔，荒草丛生，平时除了放羊的娃子和偶尔过路的商队，鬼影子都见不着几个。可这几天，十里坡彻底变了样。方圆几里地都被划为了禁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盔明甲亮、手持长矛的“大炎”兵士，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硫磺、硝石和金属混合的奇特味道，有点呛鼻子，又有点让人莫名的兴奋。
这里，成了“大炎”政权最核心、也是最神秘的部队——神机营的临时演武场。
神机营的统领，是个叫雷震的黑脸汉子。人如其名，嗓门大，脾气暴，以前是矿上的火药工匠，后来受不了官府欺压，投了方腊。因为懂点火药的门道，又被方腊大王亲自点拨过几次，愣是把一帮子舞刀弄枪的糙汉和几个从各地搜罗来的、整天神神叨叨鼓捣丹炉火药的方独、匠人攒合在一起，组建了这么个独一无二的营头。
此刻，雷震正叉着腰，站在一个临时垒起来的土台上，黝黑的脸上泛着油光，唾沫横飞地训话，底下黑压压站着几百号神机营的兵士。这些兵士，打扮也跟普通战兵不一样，没那么重的盔甲，多是轻便的皮甲，身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家伙事儿：有的背着一个个沉甸甸的陶罐或铁疙瘩（震天雷），有的守着几个看起来像超大号烟花筒的木箱子（一窝蜂火箭发射箱），还有的摆弄着需要好几个人才能操作的粗大弩炮（床弩，也归他们管），更有几十号人，手持着一种带有长长铁管、后面装着木托的古怪兵器（原始火铳，数量极少，还在试验阶段）。整个队伍，看起来杂七杂八，却透着一股子寻常部队没有的、混合着技术宅专注和破坏狂兴奋的奇特气质。
“都给老子听好了！耳朵竖起来！别他娘的整天就知道鼓捣你们那些瓶瓶罐罐！”雷震的破锣嗓子在山坡上回荡，“马院正（指天机院院正马老三）好不容易，抠抠搜搜，才给咱们批下来这批新家伙！改进型的‘轰天雷’！加强版的‘一窝蜂’！都是大王亲自指点过的好东西！比咱们以前用的那些响屁强多了！”
他指着旁边空地上堆放的那些新式火器，眼神热切得像看自家新媳妇：“看见没？这‘轰天雷’，外壳薄了，药量足了，引信盖进了，扔出去，落地就炸，保证崩得宋江那帮龟孙子哭爹喊娘！这‘一窝蜂’，箭杆更直，翅膀更硬，一次能喷出去三十二支火箭，铺天盖地，神仙也躲不开！”
底下的兵士们个个眼睛发亮，摩拳擦掌。他们都是玩火的行家，知道手里家伙的厉害，也更渴望试试新玩具的威力。
“可是！”雷震话锋一转，脸色猛地一沉，“好东西，也得看谁用！在蠢蛋手里，那就是烧火棍！在自己手里炸了，那就是送自己上西天！所以，今天这场合，不是让你们听响儿看热闹的！是演练！是实战预演！谁要是出了岔子，点错了引信，装错了药，或者吓得尿了裤子，耽误了军机，老子认识你，老子的军法可不认识你！听明白没有？！”
“明白！”几百条汉子齐声怒吼，声音震得地面似乎都抖了抖。
“好！各队带开！按照预定方案，进入阵地！等候号令！”雷震大手一挥。
队伍立刻有序散开。负责“轰天雷”的掷弹兵们，两人一组，抬着装满震天雷的木箱，迅速跑到预设的投掷阵地——几道新挖的浅壕后面。负责“一窝蜂”的火箭兵们，则七手八脚地把沉重的发射箱扛到指定位置，调整角度，检查药线。床弩队和那几十个火铳手（宝贝疙瘩一样被保护在相对安全的后方），也各自就位。整个山坡上，只剩下紧张的喘息声、器械碰撞的金属声和军官们压低嗓门的指令声。
与此同时，在距离演武场不远的一处高坡上，临时搭起了一个观礼棚。方腊在大王邵仙英、王弟方貌、户部尚书赵普等一众文武重臣的簇拥下，亲临现场观演。方腊面色平静，目光深邃地注视着远处的演武场。他深知，面对宋江梁山军那样的百战精锐，光靠勇气和冷兵器是不够的，必须要有能打破战场平衡的“杀手锏”，而这“神机火器”，就是他最大的依仗之一。
“大王，一切准备就绪，是否开始？”雷震小跑过来，单膝跪地请示，额头上全是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方腊微微颔首：“开始吧。按第一套方案进行。”
“得令！”
雷震转身，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抽出一面红色的令旗，奋力挥舞！
“神机营！演武开始！第一项！轰天雷，五十步靶，三轮急掷！”
命令通过旗语和号角传遍全场。
只见第一道壕沟后的掷弹兵们，听到号令，迅速从木箱中取出黑不溜秋、西瓜大小的“轰天雷”，用火折子点燃了露在外面、经过防潮处理的药捻子。
嗤嗤嗤——
药捻冒着青烟，迅速燃烧。士兵们心里默数着，看准时机，大吼一声，奋力将沉甸甸的震天雷朝着五十步外竖立的一排草人（模拟敌军密集阵型）扔了过去！
几十个黑点划着弧线，飞向目标区域。
轰轰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如同平地惊雷，一团团橘红色的火光夹杂着浓烟冲天而起，破碎的陶片、铁屑四处飞溅！五十步外的草人阵地瞬间被火光和硝烟吞没，假人被炸得支离破碎，泥土草屑漫天飞舞！即使隔着一里多地，观礼棚这边的众人都能感觉到脚下地面传来的清晰震动，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硝烟味。
“好！扔得准！炸得响！”庞万春不知何时也溜达过来了，看得是眉飞色舞，拍着大腿叫好，“这玩意儿，比老子当年用的土炮仗强多了！够劲！”
赵普则是下意识地捂了捂耳朵，眉头微皱，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他管钱粮，知道造这些东西花费巨大，但看到这般威力，心里也不由盘算，这钱花得似乎……也不冤？
方腊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点了点头。这改进型的震天雷，威力和可靠性确实提高了不少。
“第二项！一窝蜂火箭，一百五十步覆盖射击！”雷震的令旗再次挥动。
火箭兵们早已准备就绪。听到命令，负责点火的士兵用长杆火把，迅速点燃了发射箱侧面露出的总药捻。
嗤——嘭！嘭！嘭！嘭！
一阵更加密集、更加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每个发射箱里，三十二支绑着火箭（利用火药推进的箭矢）的弩箭，如同被惊扰的马蜂群，拖着长长的白色烟尾，发出刺耳的尖啸，遮天蔽日地扑向一百五十步外的一片模拟敌军营寨的区域！
火箭落地，有的直接插在地上，尾焰还在燃烧；有的撞到障碍物发生爆炸，火光四溅；更可怕的是那种覆盖性的打击，瞬间就将那片区域变成了一片火海！虽然只是草扎的营寨，但燃烧的熊熊大火和弥漫的硝烟，依然让观者心惊肉跳。
“天女散花！真是天女散花啊！”方貌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他主管宣传，已经在脑子里构思怎么用最夸张的词汇来形容这“天降神火”的场面，好震慑敌胆了。
邵仙英也微微颔首，轻声道：“有此利器，我军将士临阵，当可少流许多血。”
“第三项！多兵种协同演练！床弩压制，火铳齐射，掷弹兵突击！”雷震吼出了最后，也是最复杂的演练科目。
顿时，演武场变成了一个热闹的战场。粗大的床弩发出沉闷的弓弦响动，将儿臂粗的巨弩射向远方的标靶；那几十名火铳手，则在军官的口令下，排成三排，进行轮番射击演练（装填速度依然很慢，但齐射的声势和烟雾相当唬人）；掷弹兵们则借着“远程火力”的掩护，弯腰疾进，模拟冲击到更近的距离投掷震天雷……
整个十里坡，轰鸣声、爆炸声、呼啸声、呐喊声响成一片，地动山摇，硝烟弥漫，仿佛真的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方圆十几里都能听到这动静，杭州城里的百姓更是被惊动，纷纷翘首北望，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事，有心慌的，也有好奇的。
演练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把所有预定科目都操演了一遍，消耗了大量的火药和箭矢，才告一段落。整个演武场已是狼藉一片，到处是炸出的坑洞、燃烧的痕迹和散落的箭杆。
雷震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回观礼棚前复命：“禀大王！神机营演武完毕！请大王训示！”
方腊站起身，走到棚前，目光扫过下面虽然疲惫但个个眼神兴奋、满脸烟灰的神机营官兵。他沉默了片刻，朗声开口，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今日演武，本王看了，很好！”
简单的几个字，让所有神机营将士挺直了腰板。
“尔的等手中之火器，乃我‘大炎’之瑰宝，破敌之利器！然，利器更需猛士操之！望尔等勤加练习，熟稔技法，临阵之时，胆大心细，令行禁止，让这轰天雷之声，成为敌军的丧钟！让这一窝蜂之火，焚尽一切来犯之敌！”
“谨遵大王教诲！誓死效忠！火神佑我！”神机营官兵齐声高呼，声震四野。
方腊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的赵普低声吩咐：“神机营所需之火药、原料，优先保障，不得有误。”又对雷震道：“将今日演练发现之瑕疵，尽速报于马院正，着其改进。大战在即，尔等需时刻准备着！”
“臣（末将）遵旨！”
演武结束，大军有序撤回城内。但那震天的轰鸣和冲天的火光，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每一个目睹或耳闻此景的人心中。它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大炎”军民的心中，也像一道无形的战书，隔空投向了正在北面逼近的敌人。
神机已动，只待风云际会之时，发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