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笠勒索敌占区的汉奸和富商,让源源不断的财富流入他个人兜里。
吴敬中向龙二转述了戴笠那份表彰的电文,心中冷笑连连。
“戴老板啊戴老板,真是又贪又狠。那帮汉奸还真以为戴老板收钱办事呢,我可知道,这钱戴老板可没往上送,收了他们的钱也白收,让他们去等死吧!”
“大哥,”龙二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忧心忡忡的吴敬中,眼神锐利,“戴老板要是把收到的这些上交,就说明戴老板还算有一怕,做事还有底线,我就不担心他会再次惦记上我。”
“但是戴老板不是啊!他把这些好处全部自己收了,胆大包天啊!看得出他是毫无顾忌,将来肯定还会惦记我,他不仁,就休怪我们不义了。光靠献上些浮财,只能暂时稳住他,不足以让他彻底放下杀心。我们需要给他找一个更让他忌惮的,让他不敢轻易动我们。”
吴敬中眉头紧锁:“更让他忌惮的?你是说……?”
“建丰和委座。”龙二缓缓吐出四个字。
吴敬中瞳孔微缩,压低声音:“你的意思是……向建丰同志汇报此事?”
“不是汇报,是‘表忠心’,也是‘寻求庇护’。”
龙二纠正道,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弧度,说道“戴老板在后方大肆搜刮,中饱私囊,这些事,建丰同志一无所知。最起码现在是没人告诉建丰同志。”
“但这事建丰同志迟早会知道啊!到时候肯定会心生不满,只是碍于戴老板的势力和委座的信任,不便直接插手。现在,我们把他最得力的手下——大哥你,在敌后冒着生命危险为党国筹措经费、稳定局势的事情,原原本本,通过你的渠道,密报给建丰同志。”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继续说道:“你要在密信中强调,我们在津塘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给赣南、给军统积累资源和资金。我们参与的事情,事无巨细,全部汇报,让建峰同志定夺。”
吴敬中听着,眼中光芒逐渐亮起。他明白了龙二的意图。
这是要利用国民党内太子系与军统系的矛盾,借蒋建丰的势,来压制戴笠!
省的戴笠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贪心不足。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龙二转过身,看着吴敬中,语气意味深长,“我们要向建丰同志表明,我们的忠诚,是绝对指向他的,而非戴老板。戴老板如此行事,是公私不分。而大哥你,身处险境,心系建丰,忍辱负重,继续为他的宏图霸业默默积蓄力量。”
吴敬中仔细听着,重重点头:“好!兄弟,这么说,情理兼备,既表了忠心,也道出了委屈,更点明了利害!建丰同志雄才大略,正需用人之际,绝不会坐视戴笠如此胡来,断他财路和情报来源!”
他立刻接过笔,将龙二口述的要点,结合自己的语气,写成了一封情真意切、字字泣血的密信。信中,他再次强调了龙二在维持津塘局面、筹措资金方面的“不可或缺”的作用,以及两人对建丰同志的“绝对忠诚”。
这封密信,通过吴敬中掌握的、直通赣南建丰核心圈子的绝密渠道,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送了出去。
.....
曾家岩官邸,建丰书房。
夜深人静,建丰坐在书桌前,面前摊开的正是吴敬中通过绝密渠道转来的一份详细报告。
报告并非军统公文格式,而是以私人信件的形式,用词隐晦,但内容触目惊心。
信中,吴敬中“忧心忡忡”地向“建丰同志”汇报:戴局长在津塘及沦陷区推行“特殊筹款”政策,以“支援抗战、清算逆产”为名,行大规模勒索汉奸富商之实。
所获巨额财富,如金条、美钞、古董字画等,数目惊人,却大多未经正规登记造册,亦未纳入国库或用于指定抗战用途,而是由戴局长亲信直接押运,其最终流向“颇耐人寻味”。
吴敬中在信中表示,自己“人微言轻”,“虽竭力规范,然上命难违”,且“观戴局长行事,似有借此扩充私囊、培植个人势力之嫌”,长此以往,恐“尾大不掉”,有损党国声誉与利益。他“深感忧虑”,故“冒死”向建丰同志陈情,盼能“引起重视”。
建丰看着信中罗列的几个例子——温世珍、高凌霨、潘毓桂等人家中被“劝募”的巨额财物,脸色越来越阴沉。他用力将信纸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个戴雨农!他想干什么?!”建丰低声怒喝,眼中燃烧着怒火,“前方将士浴血奋战,物资匮乏,他却在后方如此巧取豪夺,中饱私囊!还把不把党国法纪放在眼里?还把不把父亲放在眼里?!”
他深知戴笠权势熏天,军统势力盘根错节。
但如此肆无忌惮地敛财,规模如此巨大,而且明显是想绕过正规财政体系,这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也让他感到了威胁。
戴笠想用这些钱做什么?仅仅是贪腐,还是另有图谋?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戴笠此举,其心可诛!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此事不能声张,更不能直接与戴笠冲突。
他需要一种更巧妙、更有力的方式,让父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及对戴笠的必要警惕。
机会很快来了。
几天后,一次例行的家庭晚餐后,委员长心情似乎不错,询问建丰关于赣南行政以及近期对敌后工作的一些看法。
建丰侍奉在一旁,为父亲斟上一杯温水,状似无意地提起:“父亲,近日偶闻一些来自军统的内部消息,我心中有些疑虑,想让您解惑。”
“哦?什么消息?但说无妨。”委员长抬了抬眼皮。
“是关于一些对伪职人员资产的处置。”建丰斟酌着用词,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听说军统方面在一些地方,采取了一种……嗯,比较特殊的‘劝募’方式,让那些敌占区的汉奸富商拿出大量钱财古董,以换取未来可能的‘宽大处理’。数额似乎不小。”
委员长端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哦?有这等事?雨农也是为了筹措经费,打击敌伪,手段特殊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建丰心中冷笑,知道父亲这是在为戴笠开脱,或者至少是不想深究。
他继续以一种“纯粹是出于关心和不解”的语气说道:“父亲说的是。只是……儿子听说,这些‘劝募’来的财物,数量极为庞大,动辄以百两黄金、数万美金计。而且,似乎并未纳入统一的财政管理,而是由军统内部人员直接经手,运回渝城。具体用途、去向,外人不得而知。”
他顿了顿,观察着父亲的脸色,见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便继续加码,语气带着一丝“担忧”:“儿子是担心,如此巨额的财富,脱离监管,长期下去,恐怕……容易滋生流弊,也容易授人以柄。如今抗战艰难,国内外都看着我们,若此事处理不当,被有心人利用,宣扬出去,恐怕对父亲您的声誉,对党国的形象,都会造成不利影响。更何况……军统本就权柄过重,若再掌握如此庞大的非正常经费,将来……”
建丰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戴笠手握特务机关,现在又疯狂敛财,他想干什么?
养寇自重?还是图谋不轨?
委员长沉默地听着,脸上依旧古井无波,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
他放下水杯,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
建丰提到的“巨额财富”、“脱离监管”、“军统权柄过重”,像几根针,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敏感、最多疑的神经。
他对戴笠是信任的,也是依赖的,军统是他掌控政权、清除异己的利器。
但利器虽好,却需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戴笠近年来势力膨胀极快,军统几乎成了独立王国,如今又瞒着他搞出这么大动作,敛集如此巨额的财富……
他想干什么?这些钱,是用来扩充军统,还是进了他戴雨农自己的口袋?或者两者皆有?
“嗯,我知道了。”委员长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此事我会留意。你在赣南,要把精力放在民生和建设上,这些琐事,不必过多分心。”
“是,父亲。儿子明白。”建丰恭敬地应道,知道目的已经达到。父亲生性多疑,这颗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自然会慢慢生根发芽。
他看着父亲端起水杯,目光似乎落在虚空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就知道,父亲内心绝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果然,第二天,委员长便召见了侍从室一处主任,看似随意地询问了关于各战区、各部门“特别经费”的使用和监管情况,并特别强调要“加强管理”,“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抗战刀刃上”,“防止贪墨和浪费”。
虽然没有直接点名军统或戴笠,但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足以让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风向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