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坐在宽大的副总办公室里，手指轻轻敲着光滑的红木扶手。窗外，香樟树在初夏的风中轻轻摇晃，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办公室里空调开得很足，但他心里却莫名有些烦躁。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行政部的小叶打来的，通知他下午三点开党委会，讨论近期工作和人事调整。放下电话，林浩心里咯噔一下。人事调整？这么快？他才上任不到一个月，连人都没认全，这场涉及人员调动的会议，对他来说就像一场突然的考试。
他翻开集团干部花名册，看着一个个名字和职位，背后都是复杂的关系网。经过这几周的观察，他对集团高层的格局已经摸清楚了：
九位党委委员，就像棋盘上的九个棋子。
董事长王治邦，是一把手，想推动改革，也是提拔他的人。在外人看来，林浩就是王董的人。
总经理吴德良，在云城城建局工作多年，手握实权，对王董的改革经常阳奉阴违。副总罗俊和刘旭阳跟着他，是吴总派的核心。
监事会主席钟帆，资历最老，表面上一团和气，其实心里有自己的算盘。副总陈利军、郭平、何辉煌三个人都听他的，算是钟主席派。
三派人马，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而林浩这个最年轻的副总，就像一颗突然扔进湖里的石子，打破了平静。现在三派人都在观察他，想拉拢他，或者压制他。
下午的党委会，这场人事调整就是第一次暗中较量。他不能只做王董的人，那样会失去自己的立场；也不能随便投靠哪一派，那样马上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他必须在这复杂的棋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在心里默念：多看、少说、守原则、出奇招。
手指敲扶手的节奏，不知不觉变得沉稳有力。
下午两点五十分，林浩提前十分钟走进会议室。椭圆形的红木会议桌擦得锃亮，每个座位前都放着姓名牌和茶水。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在王董右手边第四个座位。这个座次本身就很有讲究。
王董和钟主席几乎同时到的。王董走路带风，看到林浩时微微点头；钟主席笑容满面，主动打招呼：林浩同志，最近辛苦了啊。
钟主席好，分内工作。林浩起身回应，态度恭敬又保持分寸。
吴总踩着点进来，后面跟着罗俊和刘旭阳。他扫了一眼会场，对王董说了声董事长，就在自己位置坐下，和旁边的钟主席低声聊起来，显得很熟络。
陈利军、郭平、何辉煌三人最后到，各自安静坐下。
九个人到齐，会议室的门轻轻关上。
王董开门见山：今天临时开会，主要两个事：一是听南城古巷项目进展，二是研究几个中层岗位的调整。先请林浩同志汇报项目情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浩身上。他打开文件夹，有条不紊地汇报了项目前期问题的解决情况，重点说明法律障碍已经清除，可以重新启动，还提出了下一步工作计划。
做得不错。王董首先肯定，林浩同志行动迅速，短时间内解决了这个老大难问题。
吴总接过话，语气平淡：问题是解决了，但方法是不是太激进了？现在外面有些议论，说我们城投不近人情，影响企业形象。而且项目重启需要大量资金，后续能不能顺利推进，还不好说。
这话绵里藏针，既质疑了林浩的工作方法，又给项目前景泼冷水。
罗俊马上附和：吴总考虑得周到。特别是拆迁安置这块，难度很大，要稳妥推进。
林浩平静回应：吴总的提醒很重要。我们依法依规办事，既是为了保护国有资产，也是为了项目长远发展。资金问题已经在做详细预算和融资方案，很快就能提交讨论。
他没有在方法问题上纠缠，而是把话题引向更实际的方向。
钟主席适时打圆场：好了好了，工作有不同意见很正常。林浩同志年轻有冲劲；吴总经验丰富考虑周全。都是为了工作嘛。我看项目重启是大势所趋，具体问题可以慢慢解决。
第一回合，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进入第二个议题，行政部长陈杰开始汇报要调整的三个正职、五个副职岗位和候选人情况。每念到一个名字，林浩都能感觉到会场气氛的微妙变化。
这些岗位都很关键，有的管项目审批，有的管资金调度。推荐的候选人，明显带着派系标签：王董想安排新人推动改革，吴总要保住自己的人，钟主席则想在关键位置放上能左右逢源的人。
讨论开始了，表面上是评价候选人的能力品德，实际上是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夺战。
当讨论到工程建设部部长这个重要位置时，分歧最大。王董想提拔一个有创新意识的年轻干部，吴总坚持要用一个跟了他多年、经验丰富的副部长，钟主席提出了一个折中人选。
各方都有自己的理由，争执不下。
林浩同志，王董突然点名，你分管的工作和工程部对接很多，说说你的看法？
瞬间，所有目光又集中过来。这个问题很棘手。支持王董的人选，会彻底得罪吴总；支持吴总的人选，就违背了王董的意图；支持钟主席的折中方案，可能两面不讨好。
林浩深吸一口气，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他不能回避，必须展现出与职位相称的判断力。
他放下笔，平静地看着大家：董事长，吴总，钟主席，各位领导。工程建设部是集团的核心部门，部长人选很重要。我认为，除了专业能力和经验，在当前转型升级的背景下，这个人还要有很强的成本控制意识、风险管控能力和数字化思维。
他先定下一个超越派系的标准，然后才谈具体人选：行政部考察的这几位同志各有优势。王董提名的李帆同志思路开阔，对新技术很了解；吴总推荐的李建国同志经验丰富，熟悉业务；钟主席提到的王磊同志综合素质不错。
他停顿了一下，注意到王董微微前倾的身体，吴总审视的眼神，还有钟主席不变的笑容。
不过，林浩话锋一转，我觉得我们可以跳出原来的思路。我注意到城建公司的副经理赵强同志，在南城古巷前期处理复杂产权债务时，表现出很强的原则性、协调能力和攻坚精神，专业背景也符合要求。是不是可以考虑让他也参加这个岗位的竞聘？这样既能拓宽选人范围，也能激励踏实干事的同志。
他提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第四人选——一个不属于任何派系核心，但在实际工作中证明过自己的能力的中层干部。
会议室里安静了片刻。
这一招，既没有直接否定任何人，又提出了新的可能，把选人标准拉回到了工作实绩上。
王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陷入思考。吴总皱起眉头，显然在评估这个提议的影响。钟主席呵呵一笑：林浩同志这个建议有点意思，赵强那个小伙子，确实是个实干家。
其他几位副总也开始小声议论。
最后，因为各方意见不统一，王董决定暂缓表决，要求行政部扩大考察范围，把赵强等几个在实际工作中表现突出的干部也纳入考虑，下次会议再议。
会议结束，大家各自离开。吴总走的时候，深深看了林浩一眼，眼神复杂。
林浩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陈杰悄无声息地跟上来，低声说：林总，您刚才的提议，很高明。
林浩没说话。他知道，这只是开始。今天他看似谁也没得罪，但也可能让所有人都觉得他难以掌控。他必须尽快建立自己的信息渠道和信任圈子，光有一个陈杰还不够。
回到办公室，他立即调阅了赵强和其他几个关键中层干部的详细档案。他需要真正了解这些可能为他所用、或者需要警惕的人。
下班时，他接到母亲的电话，语气带着压抑的兴奋：浩浩，晚上回家吃饭！你爸买了你最爱吃的野生黄鱼！还有……有个惊喜给你！
林浩揉了揉太阳穴，家庭的同样需要他小心应对。他拿起车钥匙，深吸一口气，走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