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林浩特意提前到办公室，准备了一下物业公司相关的材料。九点整，会议室传来一阵喧哗声——赵倩来了。
她人未到声先到：审计部这么大架子？让我们在楼下等了十分钟！
林浩走进会议室，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正叉腰站在那里。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卷发披肩，妆容精致，一身名牌套装，手腕上戴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与林浩想象中的形象不太一样，但眉宇间确实透着股不好惹的气势。
赵经理你好，我是林浩。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林浩上前打招呼。
赵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锐利：哦，你就是那个王总眼前的红人啊？看着挺年轻嘛。她毫不客气地在主位坐下，行了，别客套了，我们时间宝贵。你们审计部又要找我们什么麻烦？
林浩在她对面坐下，不卑不亢：不是找麻烦，是按照流程了解一下南城古巷相关资产的管理情况。他将准备好的材料推过去，主要是这几个方面...
赵倩漫不经心地翻着材料，突然打断：等等，这个停车费收入的数据你们从哪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我们还欠集团这么多钱？
这是根据现有合同和集团财务记录核算的。林浩平静地回答。
扯淡！赵倩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响亮，那破地方根本没什么停车收入！你们坐在办公室里拍脑袋想出来的数字吧？
同来的物业公司人员都低下头，不敢出声。林浩面不改色：赵经理，如果有异议，我们可以核对原始记录。
核对就核对！赵倩冷哼一声，不过我提醒你，南城古巷那片的物业管理复杂得很，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别到时候查出什么不该查的，收不了场！
这话几乎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林浩想起秦清的警告，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依然平静：审计工作是按制度办事，有什么问题都会按程序处理。
赵倩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行啊，有胆量。那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按程序处理她站起身，拎起名牌包，今天就这样吧，我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告诉你们刘部长，想要数据，让他亲自来找我。你嘛...还不够格。
赵倩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一会议室尴尬的沉默。
下午，林浩将情况向刘部长汇报。刘部长听完，只是淡淡点头：赵倩就那样，别跟她硬碰硬。数据的事我来处理。
临下班时，林浩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小子，听说你今天惹赵姐不高兴了？路还长，小心点走。
林浩删除短信，内心却波涛汹涌。两天之内，三朵刺玫以不同的方式全部与他产生了交集：苏蔓的糖衣炮弹，秦清的冷语警示，赵倩的直接威胁。
他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这座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却照不透人心深处的暗流涌动。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秦清发来的邮件，只有冷冰冰的一句话：负载评估方案请于明日下班前提交。
林浩深吸一口气，回到电脑前。无论周围如何暗流涌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眼前的工作做好。
赵倩的威胁短信像一枚冰冷的针，扎在林浩的心头，但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秦清那封措辞冷硬、公事公办的邮件。
“负载评估方案请于明日下班前提交。”
没有任何寒暄，没有对上午与赵倩冲突的只言片语，甚至没有一个称呼。这符合秦清一贯的风格，但林浩却从中读出了一丝异样——一种近乎苛刻的公事公办，仿佛在刻意划清界限。
他压下心头的杂念，将自己重新埋入数据和图表之中。系统负载评估是个硬骨头，需要精确计算现有服务器的承载能力、未来数据流的峰值预测，以及扩容所需的资源和时间表。这原本是信息中心的核心业务，如今秦清却直接向他这个审计专员索要初步方案，其用意耐人寻味。是考验？是刁难？还是真的急需？
直到深夜，林浩才完成一份详实的初稿。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报告发给了秦清，抄送了刘部长。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内部通讯软件上就跳出一条新消息。
来自刘亚男。
“浩哥！你还在办公室吗？我刚听到个惊天大瓜！关于秦部长的！”后面跟了一串震惊的表情符号。
林浩皱了皱眉，回复：“什么瓜？不要乱传闲话。”
刘亚男的信息立刻追了过来：“不是闲话！是真的！我刚帮我妈整理旧照片，我妈以前是临海市政府的文书！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林浩心中一动，隐约有了预感。他没有催促，等着刘亚男的下文。
“我发现了一张老合影！是十几年前临海市政府班子成员的春节团拜合照！里面那个年轻的市长——叫沈卫东的——眉眼跟秦清部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当时就惊了！赶紧问我妈！”
“我妈说，沈市长当年是空降到临海的，能力很强，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调任闲职，再后来就病退了。他有个女儿，跟着前妻姓了秦，好像就在云城工作……我的天！浩哥，秦部长她不是谁的小秘，她是沈卫东市长的亲女儿啊！”
林浩看着屏幕上那一大段文字，愣住了。所有关于秦清的碎片信息在这一刻猛地串联起来——她那与生俱来的清冷与骄傲，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洞察力，她对流程和规则近乎偏执的坚持，甚至周启明副总对她那种微妙的客气……
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不是依靠谁的“关系”，她本身就是那种家庭出来的孩子。那种家庭赋予她的，不是权势的便利，而很可能是某种沉重的包袱和极度敏感的自尊。父母离异，随母改姓，远走国外求学，最终又回到母亲身边……这背后是怎样的故事？那位曾经风光无限、后又黯然离场的沈市长，如今又怎样了？前几年市长来云城特意找她，恐怕是父亲想见女儿，却被外界传成了那样不堪的谣言。
林浩忽然明白了秦清那层冰冷外壳之下的东西。那或许不是冷漠，而是一种极度的自我保护，是一种不愿与周围环境多做纠缠的疏离，是一种用绝对的专业和能力来证明自己、隔绝流言的倔强。
“亚男，”林浩郑重地打字回复，“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那张照片，也收好。”
刘亚男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肃性，很快回复：“我明白的浩哥，我就只跟你说了。你放心，我嘴很严的。就是觉得……秦部长也挺不容易的。”
结束了和刘亚男的对话，林浩的心情却久久无法平静。他再次点开秦清那封邮件，看着那冷冰冰的要求，忽然觉得那或许并非刁难，而是一种另类的认可和期待——她不同情弱者，她只认可能达到她专业标准的人。
就在这时，邮件系统提示有新邮件。
发件人：秦清。
时间：凌晨零点三十七分。
主题：Re: 系统负载评估初步方案
点开邮件，内容依旧简洁得近乎吝啬：
“方案已阅。数据测算基本准确，但应急冗余方案考虑不足，详见批注。明日早10点，带上修改稿，财务部305会议室。”
林浩立刻下载了附件，秦清在pdF上用批注功能做了密密麻麻的标记，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几个他忽略的风险点，并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修改意见。专业，犀利，毫无废话。
这封深夜回复的邮件，像一道微光，照见了冰层之下的灼热。
林浩深吸一口气，毫无睡意。他重新坐回电脑前，根据秦清的批注，开始修改方案。
窗外的云城渐渐沉睡，而他屏幕上的光，亮得清冷而坚定。
他知道，明天要见的，不再是那个被流言包裹的“冷美人”，而是一个值得他拿出全部专业精神去认真对待的对手或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