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的急行军，从华北平原的沃野踏入幽北的荒岭，队伍里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疲惫——甲胄上沾着干涸的泥渍，靴底磨得露出了木屐的纹路，连最矫健的战马都耷拉着耳朵。
“主子！您看，是白狼山！”
一声带着颤抖的惊呼划破了队伍的沉寂，未名勒住胯下略显踉跄的战马，枯瘦的手指向前方天际线。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露出满是血丝的眼眶，颧骨因连日的饥饿和疲惫高高凸起，唯有那声呼喊里，藏着压抑了一个月的兴奋。
曹子曦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灰蒙蒙的天幕下，一道青黑色的山脊蜿蜒起伏，如一头蛰伏的巨兽横亘在荒原尽头——那便是白狼山。她勒住缰绳，胯下的马打了个响鼻，似乎也察觉到了目的地的临近。
曹子曦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触到自己干涸起皮的嘴唇，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这一个月，她们日均行军百里，越过了高山，穿过了易水，如今总算看到了决战之地的影子。
“传我命令，原地休息”，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沉稳有力。话音刚落，身后的女卫们如蒙大赦，有的直接瘫坐在枯草上，有的则忙着给战马喂最后一点草料，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喘息声。
“快喝口水吧”，郭子姌策马来到曹子曦身边，从腰间解下水袋，递了过去。一身银甲虽也染了尘，却依旧身姿挺拔，只是眼下的乌青暴露了她的疲惫。水袋是羊皮做的，还带着体温，曹子曦接过，拔开塞子，仰头喝了几口。清凉的水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阵久违的舒爽，她忍不住多喝了两口，才将水袋递回给郭子姌：“你也喝些”
“走了一个月，总算到了”，夏侯语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勒着马，语气里满是疲惫，连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发颤。夏侯语出身将门，性子素来爽朗，此刻却没了往日的锐气，她看着曹子曦，眼神里满是敬佩，“子曦，若不是你早有先见之明，让沿途提前囤积粮草，我们恐怕连一半的路都走不完”
曹子曦却没有丝毫放松，她转头看向夏侯语，眉头微微蹙起，神情逐渐严肃起来：“别高兴得太早，你们看前面”，她抬手向前指了指，众人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白狼山脚下，是一片开阔平坦的平原，一眼望不到边际，野草在风中摇曳，没有任何树木或丘陵遮挡——那是一片长达十公里的“死亡地带”。
“要到白狼山，必须穿过这片平原”，曹子曦的声音沉了下来，“这里一览无余，若是乌桓人在此设伏，或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居高临下射箭，我们连藏身之处都没有，稍有不慎，全军都会变成活靶子”
郭子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脸色也沉了下来，她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乌桓人善骑射，若是在平原上遭遇他们的骑兵，我们根本来不及列阵”，夏侯语也收起了脸上的轻松，眉头紧锁，望着那片空旷的平原，心里泛起一阵寒意。
女卫们休息了不过半个时辰，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曹子曦抬头望去，只见一队精骑簇拥着一人而来，为首者身穿黑色劲装，腰佩七星剑，正是曹操。他身后跟着张辽、曹纯、曹丕等将领，只是脸上也带着长途奔袭的疲惫。
曹操勒马停在曹子曦面前，翻身下马，目光扫过休息的将士，最后落在曹子曦身上，沉声问道：“阿曦，为何突然停止前行？离白狼山还有多远？”
曹子曦连忙上前，扶着曹操的胳膊，将他引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旁坐下，又让人递上茶水，才回道：“回阿父，前方不足十公里便是白狼山。只是……”，她指了指前方的平原，“要到白狼山，必须穿过这片平原，那里没有任何遮挡，恐有埋伏”
曹操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目光掠过空旷的平原，眼神微微一缩。他征战半生，深知地形对战事的影响，这片平原看似平坦，却是天然的杀场。他沉默片刻，转头看向身后的将领们：“你们有何良策？”
张辽第一个上前一步，面容刚毅，抱拳道：“主公，依末将之见，唯有等到夜晚再通过这片平原。夜色可作掩护，不易被乌桓人发现。此外，可先派遣一支小股精锐，提前绕到白狼山南侧设伏，防止敌人从后方突袭，确保主力部队安全通过”
曹操听完，缓缓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只是手指轻轻敲击着石面，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张辽站在原地，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主公是否认可自己的提议。
这时，曹纯也上前一步，他是虎豹骑的统领，气势凛冽：“大哥，文远的提议甚好。我们如今虽在密林边缘，可粮草最多只能支撑三日，若是拖延下去，恐生变故。夜晚行军虽有风险，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强”，其他将领也纷纷点头，显然都认同张辽的计策。
曹操却依旧没有表态，他转头看向曹子曦，目光里带着几分询问：“阿曦，你之前曾率卫队探查过这一带，当时你是如何安全穿过这片平原的？”
曹子曦闻言，如实回道：“回阿父，当时我带的是一百名女卫，皆是徒步穿过的。”
“徒步？”，曹操挑眉，示意她接着说。
“是”，曹子曦点头，“徒步可实现绝对静音，不会惊动乌桓人的哨探。我们趁着夜色，用了两个时辰便穿过了平原，还摸清了白狼山脚下的布防”
曹操听完，却摇了摇头，指出了关键问题：“小股部队徒步可行，但我们此次是大军出征，要与乌桓主力决战，不可能放弃战马。没有战马，骑兵无法冲锋，步兵也难以快速机动，如何与乌桓抗衡？”
“阿父说得对”，曹子曦赞同地点头，“当时我也为此苦恼了许久，直到发现了一条路。”她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摊开在曹操面前。地图上用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标注着地名和路线，曹子曦用手指着白狼山边缘的一处细小线条：“阿父您看，这里有一条隐秘的山道，直通白狼山北侧的山谷。只是这条山道年久失修，路面狭窄，还多有塌方，之前最多只能容十匹马并排通过，而且无法负重。我当时便是通过这条山道，将战马运到了白狼山另一侧”
曹丕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听到曹子曦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一次只能容十匹马通过？单次通过就得一个时辰，一天昼夜不停也只能运二百四十匹。我们此次带来的战马足足有一万两千匹，照这个速度，得运五十天才能运完！到时候乌桓人早就摸清了我们的底细，还打什么仗？”
曹丕的话一出，曹纯、张辽等人也纷纷摇头。曹纯皱着眉道：“子曦，此法虽能避开平原，却耗时太久，我们耗不起”，张辽也附和。
将领们的质疑声此起彼伏，曹丕更是一脸得意地看着曹子曦，仿佛等着看她出丑。曹子曦却依旧从容，她看着众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诸位莫急，我话还没说完”，她顿了顿，声音清晰而有力，“这条山道，我从去年便已暗中安排人重修了”
“重修？”，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忙俯身看向地图。
曹子曦指着地图上的山道，详细解释道，“我们拓宽了路面，加固了塌方的路段，还在险要处铺设了木板，如今这条山道单次可通行千匹战马，一天内便可运完”
“什么？”，曹操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惊喜，他一把抓住曹子曦的胳膊，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的是真的？如今这条山道，真能单次通行千匹战马？”
“千真万确”，曹子曦点头
曹操看着曹子曦，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兴奋。他用力拍了拍曹子曦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好！好！我儿果然大才！这一下，不仅解决了平原行军的隐患，还能出其不意，直捣乌桓腹地！”
周围的将领们也纷纷露出惊喜之色，曹纯上前一步，抱拳道：“子曦深谋远虑，叔叔佩服！有了这条山道，我们便可连夜将战马运过，明日一早便能对乌桓发起进攻！”张辽也点头赞道：“如此一来，蹋顿必想不到我们会从白狼山突袭，此战必胜！”
营地中顿时一片欢腾，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疲惫仿佛都消散了大半，纷纷摩拳擦掌，期待着决战的到来。
唯有曹丕，站在人群的角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本以为曹子曦的计策行不通，还想借机嘲讽她一番，却没想到她早已暗中修好了山道，立下了如此大功。父亲的夸赞，将领们的敬佩，像一根根针一样扎在他心上。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神里满是嫉妒与不甘——曹子曦不过是个女子，凭什么总能得到父亲的赏识？凭什么总能立下奇功？
曹子曦没有注意到曹丕的异样，她正与曹操、张辽等人商议着夜间转运战马的细节：“阿父，张将军，我建议分三批转运战马，每批一千匹，由虎豹骑护送，其余将士则在夜晚快速穿过平原，到达白狼山”
曹操点头赞同：“就依你之计。文远，你率虎豹骑负责护送战马，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公明，你率五千步兵先行快速通过平原，在白狼山设伏，若是有乌桓游骑靠近，就地歼灭”
“末将领命！”，张辽和徐晃齐声应道，转身去安排部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