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沈翊的声音沉稳如磐石，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他冰冷的视线如同无形的屏障，最后一次扫过僵立在原地的顾霆琛，掠过他身后虎视眈眈的安德烈等人，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紧随着Echo的步伐，坚定地迈向那扇敞开的、象征着绝对安全的堡垒合金大门。
沉重的合金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而坚实的声响，如同落下了一道隔绝地狱与人间的闸门。
堡垒内部柔和而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瞬间驱散了门外深沉的夜色和残余的硝烟气息。温暖、有序、充满科技感的通道无声地向内延伸，与门外那混乱、血腥、充满毁灭欲的对峙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顾霆琛那只缠着厚厚绷带、仍在滴血的右手，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新鲜的血液顺着指尖蜿蜒滴落，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晕开一小点一小点刺目的暗红，如同他碎裂的心脏淌出的血。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那个叫Echo Li的女人——那个他无比确认就是苏念安的女人！——就这样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门后，如同五年前那场大火般，再次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这一次，是在他清醒的时候！
是在他拼尽全力追到这里，怒火滔天地想要撕碎她那层虚假外壳的时候！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转身时裙摆扬起的最后弧度，以及她走向堡垒深处时那份毫不留恋的、彻底的决绝！
“呃……”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吼，猛地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额角的青筋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被彻底无视的羞辱而剧烈跳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高大的身躯甚至微微摇晃了一下！
安德烈脸色骤变，一个箭步上前试图扶住他：“顾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老板身体里那种几乎要爆裂开来的狂暴能量。
“滚开！”顾霆琛猛地挥开安德烈的手，动作粗暴，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他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眸死死瞪着那扇冰冷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合金大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
“苏……念……安……”这三个字，如同带着锯齿的碎片，在他齿间碾磨，每一个字都渗透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刻骨的恨意。
堡垒厚重的大门彻底闭合锁死，发出了最后的、宣告性的咔哒声。
堡垒内，气氛同样凝重。感应门无声滑开，卢卡斯已经带着两名核心安保人员等候在内部通道口，神情严肃。看到Echo和沈翊安然无恙进来，他才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扫过紧闭的大门方向。
“沈博士，Echo小姐。外部监控显示，目标车辆尚未离开，他们的外围信号探测装置进入了活跃状态。”卢卡斯快速汇报，声音沉稳，“是否启动一级干扰屏蔽？”
沈翊微微颔首，目光落在Echo略显苍白的侧脸上。她挺直的脊背仿佛承载着千钧重压，即使回到了安全的堡垒，那份刚刚经历过的激烈对峙带来的冲击，依旧在她清亮的眼底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启动。”沈翊的声音冷冽，“加强所有入口的物理和电子防御等级。”
“是！”卢卡斯立刻执行指令，低声下达一连串命令。
“妈咪！”一声清脆稚嫩、带着无限依恋和一丝睡意朦胧的呼唤，打破了通道内凝重的空气。
小小的身影穿着蓝色小恐龙连体睡衣，光着脚丫，怀里紧紧抱着那只耳朵都睡歪了的兔子玩偶，跌跌撞撞地从内部生活区的通道跑了过来。宇轩显然是醒来没找到妈咪，自己摸索着跑出来了。小家伙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在看到Echo的瞬间，立刻亮了起来，张开小胳膊就扑了上来。
“宇轩！”Echo心头猛地一颤，所有强行压抑的情绪在看到儿子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她立刻蹲下身，张开双臂，将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鼻尖萦绕着孩子身上特有的、带着奶香的温暖气息，这股气息如同最纯净的暖流，瞬间驱散了顾霆琛带来的所有冰冷和恐惧。
她用力地抱着儿子，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将脸埋在他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感觉自己真正地、安全地活了过来。
“妈咪，宇轩捏的大鲸鱼，好大好大！比浴缸还大！”宇轩丝毫没察觉到外面的风暴，兴奋地在妈妈怀里扭动着小身体，奶声奶气地描述着他的“杰作”，“卢叔叔说，妈咪回来就能看到！”
“妈咪看到了，宝贝真棒！是我们家最厉害的小小艺术家！”Echo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抬起头，脸上漾开一个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笑容，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但是这么晚了，宇轩应该乖乖睡觉觉，对不对？不然大鲸鱼也会困的。”
“嗯！”宇轩用力点头，小脑袋依赖地靠在Echo肩上，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浓密的睫毛扑闪着，“宇轩等妈咪一起睡……”
“好，妈咪马上来。”Echo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疲惫和惊悸都被儿子的依赖所熨帖。她抱着宇轩站起身。
沈翊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温润的目光落在母子相拥的画面上，那份天然的和谐与温情，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打破的堡垒最强屏障。他对卢卡斯微微示意，卢卡斯会意，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从Echo手中接过已经有些迷糊的宇轩。
“宇轩少爷乖，卢叔叔先带你回房间，给大鲸鱼盖好被子，等妈咪来，好吗？”卢卡斯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很有安抚力。
宇轩揉了揉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熟悉的卢卡斯叔叔，乖巧地点点头，把小脸埋在卢卡斯宽阔的肩膀上，还不忘嘟囔：“妈咪快点来哦……”
“好，妈咪很快就来。”Echo看着儿子被卢卡斯抱走，直到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生活区的通道尽头，她才缓缓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沈翊适时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肘部。“去休息室。你需要喝点热的东西，平复一下。”
Echo没有拒绝，任由沈翊带着她走向旁边一间安静舒适的休息室。室内的智能感应灯光柔和亮起，空气中弥漫着舒缓的精油香气。沈翊示意她坐下，转身操作智能饮品机，很快，一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甜香的洋甘菊茶递到了她冰凉的手心。
杯壁传来的温热触感，让Echo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她捧着杯子，指尖却还在微微颤抖。刚才门外那一幕实在太具冲击力——顾霆琛猩红的眼睛，滴血的手掌，那声歇斯底里的“苏念安”，还有他最后盯着她时那种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的偏执眼神……五年前的噩梦仿佛被瞬间拉回了现实。
“他……怎么会知道宇轩的名字？”Echo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沙哑，她抬起眼看向坐在对面的沈翊，“在盛典后台？那个通讯器……”她突然想起当时沈翊口袋里传出的宇轩的声音！
沈翊的脸色也沉凝下来，他微微颔首：“是我的疏忽。在盛典贵宾席入口那次突发对峙，宇轩的通讯请求接入时，顾霆琛离我们太近，声音很可能被他捕捉到了。他心思缜密，手段又多，‘深蓝’的情报网不容小觑，结合你的‘复活’，他必然会追查到底。知道宇轩的名字，甚至……推测宇轩的年龄和存在，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这个推断让Echo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顾霆琛知道了宇轩！那个如同恶魔般的男人，盯上了她的儿子！这个认知比针对她自己的任何报复都要让她恐惧百倍！
“他会不会……”Echo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握着茶杯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对宇轩……”
“他不敢！”沈翊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强大的威慑力，瞬间打断了Echo最深的恐惧，“这里是法国，不是他为所欲为的顾家帝国。宇轩拥有合法的法国公民身份，受法国法律最严格的保护。顾霆琛动用‘深蓝’在堡垒外围搞些小动作已是极限，他若敢直接威胁或伤害一个受法律保护的儿童，等待他的将是法国司法系统和国际刑警最严厉的制裁！他的全球商业帝国顷刻间就会崩塌！这个代价，即使是他，也绝对承受不起！”
沈翊的分析冷静而有力，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Echo慌乱的心脏。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沈翊说得对。这里是巴黎，是他们的堡垒，不再是顾霆琛只手遮天的地盘。宇轩的身份是安全的，是受到法律庇护的。
“但是，”沈翊话锋一转，眼神锐利，“他绝不会善罢甘休。正面抢夺不行，他一定会寻找其他突破口。堡垒的防御固若金汤，但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你，Echo。他现在的目标非常明确——撕下你Echo Li的面具，逼你承认你就是苏念安，并通过你，重新建立对宇轩的‘合法’联系渠道。这是他唯一有可能破局的方式。”
“所以，他还会再来找我。”Echo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冷，那份源自母亲保护孩子的坚定让她迅速找回了力量，“用各种方式，逼迫我承认。”
“没错。”沈翊点头，“下一次交锋，他可能会更疯狂，但也可能……更‘讲道理’。因为他知道，纯粹用强，在这个地方，他讨不到任何好处。我们需要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
沈翊拿出一个平板，快速调出堡垒周边的监控网络图。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那辆黑色的凯雷德依然停在距离堡垒大门百米开外的林荫暗处，如同蛰伏的野兽，一动不动。
“他还没走。”Echo看着屏幕上的红点，眉头紧蹙。
“他在等。”沈翊的眼神深邃，“等一个他认为可以‘突破’的时机，或者……在酝酿更大的动作。不过，他等不了多久。法国警方对于这种在私人领地外围长时间滞留、带有明显威胁意图的行为，容忍度是有限的。”
他手指轻点，调出另一个界面，上面显示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加密号码，“我已经联系了我们在警界的朋友，他们会‘适时’地过来进行‘例行巡查’，给这位顾先生施加一点压力。让他明白，在巴黎，不是他想怎样就能怎样。”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内线通讯器响起。
“沈博士，Echo小姐。”卢卡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冷意，“目标车辆下来了两个人，正在向我们大门走来。其中一个是顾霆琛的副手安德烈。”
沈翊和Echo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果然来了！
“允许他们进入外闸门安全缓冲区。”沈翊对着通讯器冷静下令，“我和Echo小姐马上出来。通知安保组，一级戒备状态，但没有我的明确指令，不允许任何过激行为。同时，开启安全缓冲区对讲系统，全程录音录像。”
“明白！”卢卡斯回应。
沈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动作从容不迫，却带着一种即将步入战场的凛然气势。他看向Echo：“准备好了吗？这可能是他的最后一次试探，也可能……是最后的疯狂。”
Echo放下手中的茶杯，温热的液体似乎给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也站了起来，挺直脊背，如同即将接受检阅的战士，眼神冷静而坚定。锁骨间的“钥匙”项链在灯光下闪烁着微芒。
“走吧。”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我是Echo Li。我的字典里，没有‘苏念安’。”
两人并肩走出休息室，穿过内部通道，再次来到堡垒厚重的合金大门内侧。
大门旁边的一道小型安全闸门已经无声滑开，露出了一个数平米大小、由高强度防弹玻璃构成的封闭缓冲区。此刻，安德烈和另一名身材魁梧的“深蓝”成员就站在缓冲区内。安德烈面色沉肃，而他身边的壮汉则紧绷着脸，眼神警惕地扫视着玻璃墙外全副武装的堡垒安保人员。
沈翊和Echo走到缓冲区内部的通讯器前。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安德烈的目光落在Echo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随即转向沈翊。
“沈先生，Echo小姐。”安德烈的声音透过对讲系统传来，还算克制，“打扰了。顾总让我代为转达两句话。”
沈翊面色冷峻，没有回应，只是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显然承受着巨大的压力：“顾总说，关于今晚在门口发生的……不愉快，他深感遗憾。但这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缓冲区内一片寂静，只有对讲系统细微的电流声。
安德烈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继续道：“顾总还说……他希望……能与Echo小姐进行一次单独的、坦诚的对话。时间、地点都可以由Echo小姐指定，只要确保……绝对私密。”
“单独？坦诚？”沈翊冷笑一声，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传到缓冲区内外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警告，“安德烈先生，请转告你的老板。第一，Echo Li女士与顾霆琛先生没有任何需要单独对话的私人关系。第二，所谓的‘遗憾’，是建立在非法入侵私人领地、造成人身安全威胁和公然骚扰的基础之上，毫无诚意！第三，”沈翊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强硬，他上前一步，目光如利剑般穿透防弹玻璃，直视着安德烈，“顾先生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法国《刑法》第222-33条关于精神骚扰以及第226-4条关于擅自进入他人住所两项罪名！”
他清晰而精准地吐出法国法律的条款编号，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
“现在，带着你的人，立刻离开我的私人领地范围！否则——”沈翊缓缓地从西装内侧口袋中拿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芒映亮了他冷峻的侧脸。他的拇指悬停在拨号键上方，眼神冰冷如寒潭，“否则，我立刻报警！并且，会同时通知所有与今晚盛典相关的在场媒体，让他们共同见证顾氏集团总裁顾霆琛先生，是如何在巴黎，对他国公民进行非法骚扰和威胁！我相信，明天欧洲各大财经和娱乐版面的头条，一定会非常精彩！到时候，顾氏集团在欧洲的股价和声誉，恐怕就不是顾先生一句‘遗憾’能够挽回的了！”
沈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和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精准地戳中了顾霆琛最在乎的命门——商业帝国的声誉和利益！
安德烈和他身边的壮汉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们显然没料到沈翊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竟然直接抬出了法国法律和媒体曝光这两把锋利的武器！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武力对峙的范畴！
缓冲区内一片死寂。
安德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在沈翊那冰冷的、带着绝对掌控力的目光逼视下，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额头似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沈翊的手指稳稳地悬在手机屏幕上，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
“我的耐心有限。”沈翊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过缓冲区的每一个角落，“十秒。”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就在沈翊数到“五”的时候——
“等等！”
一个压抑着极致怒火、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哑声音，猛地从缓冲区外侧的阴影中传来！
只见顾霆琛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挥之不去的戾气和浓重的烟草味，几步就跨到了缓冲区那厚重的防弹玻璃前！他显然一直在外面的车里听着，此刻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现身！
他那只缠着绷带的右手狠狠拍在冰冷的防弹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绷带上新鲜的血液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渗出，在透明的玻璃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刺目的血掌印！
他布满血丝的猩红双眸，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沈翊和他手中那极具威胁的手机！他的目光，如同淬了剧毒的钩子，死死地、穿透一切障碍般，牢牢钉在Echo那张清冷绝艳、却平静无波的脸上！
所有的愤怒、不甘、羞辱，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执拗，在他眼中疯狂翻涌、凝聚！
他猛地张口，声音嘶哑破碎，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孤注一掷的祈求，穿透了厚厚的防弹玻璃和对讲系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所有人的耳边：
“告诉我！那个孩子……宇轩……他是不是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