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贼!你敢!”
韩小莹只觉赵志敬的指尖擦过颊边时,那触感竟似带着火,烫得她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如同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
她肩头死死向后缩,想要从他近在咫尺的气息里挣脱,奈何穴道被制,浑身僵硬得像块顽石,唯有一双杏眼瞪得溜圆,眸中燃着羞愤的火光,几乎要将眼前这张带着邪气的脸烧穿。
那声喝骂本想喊得掷地有声,可尾音却不由自主地发颤,泄露了心底翻涌的慌乱——他的呼吸太近,喷在耳廓上的热气顺着耳道钻进去,痒得她心口发紧,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泛起一阵莫名的麻意。
赵志敬垂眸看着她这副“张牙舞爪”却动弹不得的模样,巷口的风卷着远处酒楼的丝竹声飘来,却吹不散他眸底的沉吟。
眼前这张因愤怒而染上绯红的俏脸,鲜活得让他骤然想起这女子在原故事里的结局——终身未嫁,守着江南七怪的名头浪迹江湖,最后落得个被西毒欧阳锋一掌震碎心脉、血染荒丘的下场。
三十余载芳华,终究成了江湖里一抔无人凭吊的黄土。
可方才在牛家村,她那剑刺得太蹊跷了。
看似凌厉,却偏偏在剑尖离他心口三寸处顿了半分,那破绽大得几乎是把“放他走”三个字写在了剑招里。
难道这看似刚烈的越女剑,心里也对柯镇恶他们挟持穆念慈的事存了芥蒂?
甚至……对自己这“邪魔外道”,生出了半分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异样?
这念头像颗火星,“嗤”地燃了起来。
赵志敬本就是实用主义者,深谙人心最是经不起推敲——若能把江南七怪里唯一的女子拉拢过来,哪怕只是让她暂时不与自己为敌,日后营救念慈、报复那群以多欺少的家伙,都能省不少事。
更何况,他此刻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的气息,那是江南水乡草木的清冽,混着几分疾奔后的薄汗,非但不难闻,反倒像雨后的竹林,透着股干净又鲜活的劲儿,勾得他心底那点兴趣,愈发浓了。
念及此,赵志敬手上力道骤然一松,不等韩小莹反应,指风已如蜻蜓点水般拂过她腰间、肩头几处大穴。
“解穴”的触感刚过,韩小莹便觉浑身一轻,紧绷的筋骨骤然松弛,反倒让她双腿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亏得她习武多年,本能地晃了晃身形,双手撑着身后的墙壁才稳住。
指尖微微颤抖,方才被他箍住的腰侧,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灼热,烫得她肌肤发紧。
“赵志敬!你耍什么花样?!”
她抬眼瞪他,声音里满是警惕,手腕下意识地转了转,筋骨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全身肌肉都绷成了一张弓,随时准备拔剑——一时间忘记了她的剑早就落在了牛家村。
“要杀便杀,少在这里假仁假义!
我韩小莹要是皱一下眉,就不是江南七怪的人!”
赵志敬却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副“备战”模样,巷口的灯火斜斜照在他脸上,半边在明,半边在暗,嘴角那抹邪气的笑愈发清晰。
“韩女侠这话,可就偏颇了。”
他尾音拖得稍长,带着几分似笑非笑的玩味,目光像两柄淬了墨的剑,直直刺向她眼底,“赵某行事,向来恩怨分明,对美人,更是怜香惜玉。
方才在牛家村,若不是你‘有意’留手,我哪能这么容易脱身?
这份‘情谊’,我自然要记着——投桃报李,总不能让女侠一直被点着穴,多不体面。”
“有意”二字,他咬得极重,“情谊”二字,更是说得暧昧,像根羽毛,轻轻搔在韩小莹的心尖上。
韩小莹只觉脸颊“轰”地一下烧了起来,像是有团火从脖颈窜到了耳根。
他怎么敢?
他怎么能看穿她心底那点隐秘的动摇?
方才在牛家村,看着兄长们挟持穆念慈、看着全真七子摆阵围攻,她心里本就不是滋味,出剑时才会下意识地留了手——可这事,她连自己都不愿承认,却被赵志敬当众戳破!
“你胡说!”
她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指尖发麻,声音却尖细得发颤,“我那是……那是失手!
我恨不得一剑刺穿你这淫贼的黑心!
你解开我穴道,我这就去找洪帮主,找临安城里的英雄好汉,把你这恶贼碎尸万段!”
这番话喊得声嘶力竭,可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洪七公远在牛家村,临安城虽大,她一个外乡人,又能找谁?
赵志敬听着,眼底的嘲弄更甚,他轻轻“哼”了一声,下巴微抬,眉梢眼角都浸着桀骜,仿佛临安城百万生民、纵横街巷,在他眼中不过是掌中棋局。
“就凭你?”
他往前迈了一步,身影压下来,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韩女侠,不是赵某狂妄——你便是此刻有剑,拼尽全力,也逃不出我这手掌心。
这临安城虽大,我要寻你,易如反掌。”
赵志敬话锋一转,声音放得稍柔,却像裹了糖衣的刀子,慢悠悠地绕着韩小莹的耳朵转:“不过,我赵志敬说话算话。
你乖乖跟着我,不逃,不闹,不喊人。
我带你去望湖楼吃醋鱼,去三元馆喝狮峰龙井,住城里最好的悦来客栈,上房里有暖炉,有熏香,还有丫鬟给你打热水——可比你跟着柯镇恶他们,风餐露宿,啃硬饼,挨冻受饿,舒服多了,不是吗?”
“可你要是不知好歹……”
他话音陡然转冷,眸底寒光一闪,像冰锥子扎人,“敢逃一次,我就废了你一条胳膊;
再逃一次,我就把你绑起来,扔在客栈最脏的柴房里,让你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到时候,是生是死,是舒坦还是受罪,可就由不得你了。”
“至于洪七公……”
赵志敬仰头笑了笑,笑声里满是傲然,“我今日走,不是怕他!
不过是他们挟持了念慈,我投鼠忌器罢了。
若是真刀真枪一对一,他北丐的‘降龙十八掌’,赵某未必接不下来!”
这番话,半是威胁,半是诱哄,像根绳子,紧紧勒在韩小莹的心上。
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方才在牛家村,他独战江南七怪、硬撼天罡北斗阵,最后跟洪七公对掌时,那股子硬碰硬的狠劲,她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当世绝顶的武功!
他这么年轻,假以时日,超越五绝都未必是虚言。
可她是江南七怪的人,是江湖正道的侠女,怎么能被一个“淫贼”的花言巧语打动?
韩小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冷笑,啐了一口:“呸!
你这龌龊心思,当我看不出来?
想把我哄得服服帖帖,跟穆念慈那小姑娘一样?
做梦!
我韩小莹走江湖三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岂会被你这点伎俩骗了?”
话虽硬气,可韩小莹的脸颊却更红了——赵志敬说的“舒服日子”,像根细针,轻轻戳中了她心底最软的地方。
她跟着兄长们浪迹天涯,小时候躲在破庙里啃硬饼,长大了被仇家追杀,在荒山里饿过三天三夜,寒冬腊月里只能裹着破棉絮取暖。
兄长们待她好,可都是粗豪的汉子,哪曾有人这般细致地跟她说“给你暖炉,给你熏香”?
赵志敬看着她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眼底的兴趣更浓了——她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眼神闪烁着,不敢与他对视,分明是心防松动了。
他故意顺着她的话,往前又凑了凑,声音放得温和了些,带着几分看似真诚的坦荡:“韩女侠,你多虑了。
我赵某人行事,讲的是因果。
你今日留手,客观上帮了我,我便不会为难你。
只要你不逃,不报信,我绝不会做有辱你清誉的事——这点风度,我还是有的。”
韩小莹却猛地抬头,抓住他话里的破绽,冷笑着反诘:“说得好听!
万一……万一我大哥他们,或是全真教的道长,对穆姑娘动了手,你难道不会迁怒于我?
拿我泄愤?!”
“穆姑娘”三个字刚出口,赵志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巷子里的风仿佛骤然停了,一股冰冷的杀气从他身上炸开,像寒冬里的冰刃,刮得韩小莹浑身一哆嗦。
他的眼神变了,漆黑的眸底翻涌着暴戾,像淬了毒的刀,直直盯着她,每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气:“谁敢动念慈一根汗毛,我便让他全家陪葬!
纵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挫骨扬灰,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让他后悔爹娘把他生在这世上!”
这股毫不掩饰的狠戾,让韩小莹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可不知为何,这股杀气里的“护短”,却像一颗石子,狠狠砸进了她的心湖——她活了三十多年,跟着一群粗汉子走江湖,习惯了自己提剑保护自己,习惯了把“侠女”的名头扛在肩上,何曾有人对她这般说过?
何曾有人为了她,露出过如此疯狂而决绝的模样?
穆念慈……那小姑娘何其幸运。
韩小莹的心底,忽然窜起一丝酸涩的嫉妒,像藤蔓般悄悄缠绕上来,勒得她心口发闷。
她连忙甩了甩头,想把这荒唐的念头驱散,可赵志敬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更乱了。
“不过,”
赵志敬的杀气渐渐收敛,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语气却依旧认真,“我赵志敬虽狠,却也懂‘冤有头,债有主’。
你若一直跟着我,没机会伤害念慈,江南七怪的错,我自会找他们算,绝不会迁怒于你。
这点分寸,我有。”
说完,他不再看她脸上变幻的神色,仿佛笃定她不会逃,也不会喊,径直转过身,朝着巷口走去。
青衫的衣角在夜色里晃了晃,他的背影挺拔而从容,竟没有半分设防的意思。
“跟上。”
他丢下两个字,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先找家酒楼,填饱肚子。”
韩小莹怔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像翻倒了五味瓶。
他霸道,他狠戾,他是江湖人眼中的“淫贼”,可他又恩怨分明,又对穆念慈那般珍视……甚至,他对她,似乎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坏。
她的脚步,竟鬼使神差地动了。
先是脚尖轻轻点了点青石板,接着脚跟慢慢离地,像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两步,轻轻跟了上去。
巷口的灯笼晃着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的影子,渐渐跟他的影子,挨在了一起,时而重叠,时而分开。
她没有喊,没有逃,甚至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要跟上来。
只是低着头,看着脚下的青石板,听着前方那人沉稳的脚步声,心里一片混乱——那道从小被教导的“正邪”边界,在这一刻,竟变得模糊不清了。
走在前面的赵志敬,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虽没回头,却能清晰地听到身后那略显迟疑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稳稳地跟了上来。
看来,这位江南七侠中的“越女剑”,心,已经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