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尔织法者的祝贺，没有半分虚假，但那份沉重也同样真实。
严酒的回应很简单，他单手搀扶住了这个颤颤巍巍的老人。
阿洛尔没有再多说什么客套话，他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严酒朝着远征屠魔要塞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这片即将宣告胜利的战场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法力消耗一空的阿洛尔再也没有了大魔导师的样子，看上去就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被自家孙子搀扶，正在一步一步的往家里走去。
周围的玩家们依旧在狂欢，追逐着溃散的恶魔，但这一切的喧闹，似乎都无法影响到这位老人分毫。
严酒正好也有事情要问。
关于如何杀死一个“世界”。
穿过混乱的战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座饱经风霜的钢铁要塞。
要塞内部的结构冰冷而压抑，金属墙壁上刻满了斑驳的痕迹，每一道都诉说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负责最后一道防线的远征军士兵看到阿洛尔，都会停下脚步，抚胸行礼，动作标准而肃穆。
两人走来路上，严酒也没有绕圈子。
“恶魔至高，究竟是什么？”
他直接抛出了最核心的问题。
从凯尔萨斯那里，他得知了恶魔至高是整个深渊意志的化身。
但这个答案太笼统，也太绝望。
之前维米尔说过，远征军到达这里，就是为了斩断枷锁。
阿洛尔的脸上没有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严酒会问这个。
他走到沙盘前，伸出枯槁的手指，在代表着整个深渊炼狱的版图上轻轻划过。
“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整个深渊炼狱都建立在一具古老神只的残躯之上。”
严酒点了点头。
“而恶魔至高，就是诞生在这具残躯之上的，最纯粹的混乱意志。”
阿洛尔的话，印证了凯尔萨斯和莉莉丝的说法。
“它没有实体，无处不在，深渊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缕气息，都是它的一部分。”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它的确是无法被杀死的。”
“但是。”
阿洛尔话锋一转。
“任何存在，都有其弱点。哪怕是意志的集合体，也不例外。”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一定很好奇，既然恶魔至高是所有恶魔的源头，为何又要默许四大魔王的存在？甚至赐予他们权柄，让他们割据一方？”
这确实是严酒想不通的地方。
按照凯尔萨斯的说法，他们这些魔王，不过是至高身上的“蛆虫”。
主人怎么会容忍蛆虫做大？
“因为那所谓的‘赐福’，根本就不是恩赐。”
阿洛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弄。
“而是舍弃。”
“舍弃？”
严酒第一次开口追问。
“没错，舍弃。”
阿洛尔的指尖，在沙盘上代表四大魔王领地的位置上，分别点了一下。
“杀戮，瘟疫，欺诈，痛苦。”
“这四种负面概念，是那具神只残躯中怨念最深重的部分，它们不断地滋生，干扰着恶魔至高，让它无法彻底摆脱这具‘牢笼’，成为一个真正独立、纯粹的神只。”
“于是，恶魔至高想到了一个办法。”
“它将这四股最为庞大、也最为棘手的混乱意识，从自己的主体中剥离了出去，分别扔到了深渊的四个角落。”
“这四股被舍弃的意识，以恶魔的身躯，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吞噬周围的力量，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四大魔王。”
真相被揭开，严酒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原来如此。
怪不得凯尔萨斯会沉溺于纯粹的力量，而忽略了对“技”的打磨。
因为他本身就是“杀戮”意志的化身，狂暴与毁灭才是他的本质。
怪不得莉莉丝总是玩弄阴谋，因为她就是“欺诈”的具象。
他们并非被赐福，而是被创造，是被当做垃圾一样丢弃的负面情绪集合体。
他们以为自己是执棋者，殊不知，从诞生开始，他们就是棋子。
“四大魔王，是恶魔至高为了净化自身而制造出的‘垃圾桶’。”阿洛尔做出了一个精准的比喻，“他们越是强大，所承载的负面意志就越是纯粹，恶魔至高自身也就越接近它想要的‘纯净’。”
“所以，我们远征军最初的目的，并不是要杀死恶魔至高，维米尔应该也告诉过你。”
阿洛尔终于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秘密。
“我们的目标，是斩杀四大魔王。”
严酒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个釜底抽薪的计划。
将四个“垃圾桶”打碎。
那么里面装了千万年的“垃圾”，会去哪里？
“一旦四大魔王被斩杀，他们所代表的杀戮、瘟疫、欺诈、痛苦的本源意志，就会失去承载体，重新回归到它们的源头……”
“也就是，恶魔至高的主体之中。”
阿洛尔的声音变得愈发沉凝。
“一个被四种负面意志瞬间冲垮的‘神’，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与虚弱。”
“只有在那个时候，它才会暴露出可以被‘杀死’的破绽。”
“到了那个时候……”
阿洛尔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虔诚的向往。
“维娜拉大人，自会降下神罚，彻底终结这片罪恶之地。”
“痛苦之王彼列，刚刚被你终结。”
“四大魔王，已去其一。”
“英雄，你已经完成了我们千万年来都未能完成的伟业。现在，只剩下最后三个魔王，你我两人联手，必然可以完成维娜拉大人的命令。”
阿洛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然而，严酒却沉默了。
阿洛尔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
“我知道这很困难，尤其是杀戮之王，他是四大魔王中最强大的存在……”
“不。”
严酒打断了他，并没有解释拜师的事情，那太过匪夷所思。
凯尔萨斯正在改变，一个开始思考自身力量来源，而不是沉溺于杀戮本身的魔王，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杀戮’意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