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像是有人把烧红的铁钎捅进丹田，再狠狠搅动。
秦烬躺在焦黑的岩台上，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发出呻吟。
他试着动了下手指——还好，还能动，虽然伴随着撕扯般的剧痛。
“老天爷还真看得起我……”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结果只喷出一口带着黑丝的淤血。
血落在焦岩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秦烬闭上眼，开始内视。
这一看，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丹田里，那枚本该圆润璀璨、蕴含无限可能的混沌色金丹雏形，现在就像个被熊孩子玩坏的泥球。
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更恶心的是，一层粘稠的、不断蠕动的污浊黑气正死死包裹着它，像寄生虫一样往裂缝里钻。
每钻进去一丝，金丹雏形的光芒就黯淡一分。
道基——修士的根基，此刻像是被泼了浓酸的玉盘，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腐蚀。
原本稳固的灵力循环已经出现滞涩，运转时发出艰涩的“嘎吱”声，仿佛生锈的齿轮。
修为？
秦烬感受了一下，脸更黑了。
刚突破到金丹初期的气息，现在跌得妈都不认识，勉强维持在筑基后期，而且还在持续下滑。
照这个速度，不出三天，他就能体验一把“重回炼气”的复古快感。
“蚀道黑雷……”
秦烬咬着牙念出这四个字，每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这东西太毒了。
它不是简单地破坏，而是“污染”。
像往清水中倒墨汁，不是把水倒掉就能解决的——墨已经融进去了，除非把整缸水都换了。
可“道基”这玩意儿，能换吗？
“小子，还活着没？”
药痴叟的魂音传来，带着罕见的紧张。
“暂时死不了。”
秦烬有气无力地回，“但离死也不远了。”
“废话！那可是蚀道黑雷！专污道基、断人道途的歹毒玩意儿！”
药痴叟声音急促，“你感觉怎么样？道基被侵蚀了几成？”
“三成。”
秦烬冷静地报数，“而且黑雷之力还在蔓延，照这速度，十二个时辰后，道基污染超过五成，我就该考虑下辈子投什么胎了。”
“……”
药痴叟沉默了。
古紫鸢清冷的声音响起：“寻常方法无用。蚀道黑雷蕴含天道恶意，与你的‘道’绑定，外力强行拔除，只会伤及根本。”
“我知道。”
秦烬睁开眼，看着秘境上空永恒翻滚的紫红色雷云，“所以得想别的办法。”
他艰难地坐起身。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喘了半天气。
丹田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灵力运转时像有无数把小刀在经脉里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服早就被雷劈成乞丐装了，裸露的皮肤上全是焦黑的伤口，有些深可见骨。
最要命的是，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灰黑色，那是黑雷侵蚀肉身的迹象。
“真狼狈啊。”
秦烬自嘲地笑了笑。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几瓶疗伤丹药，看也不看全倒进嘴里。
丹药化开，温润的药力流转全身，修复着破损的肉身。
但没用。
药力刚触碰到那些泛黑的伤口，就被污浊的黑雷气息抵消了大半。
修复速度远远赶不上侵蚀速度。
“啧。”
秦烬皱了皱眉。
他不再浪费丹药，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体内。
首先得稳住局面。
“残鼎。”
他在心中呼唤。
识海中，那尊葬仙残鼎静静悬浮。
鼎身上布满了黑色的腐蚀痕迹，原本流转的混沌光芒暗淡了许多，但核心处，那一点微光始终未灭。
感受到秦烬的意念，残鼎轻轻一震。
嗡——
低沉的嗡鸣在识海回荡。
鼎身表面的黑色痕迹微微蠕动，像是活物在挣扎。
残鼎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吸收那些附着在上的黑雷之力。
速度很慢。
慢得像蚂蚁搬家。
但有效。
秦烬能感觉到，随着残鼎开始运转，丹田里那股疯狂侵蚀道基的黑雷之力，似乎被分走了一小部分注意力。
就像饿狼发现了另一块肉，虽然主要目标还是金丹雏形，但总会忍不住去啃两口旁边的。
“好，能引开一点是一点。”
秦烬眼中闪过狠色。
他开始主动运转功法。
《焚天噬道诀》——这功法的名字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焚天？他现在被天烧得半死。
噬道？道都快被蚀没了。
但没办法，这是他主修的功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灵力在破损的经脉中艰难流转。
每循环一周天，都像是推着一辆锈死的破车爬坡，又慢又痛。
但循环带来的好处是明显的：功法自带的“吞噬”特性，开始本能地对抗黑雷的侵蚀。
虽然效果微弱，但至少不再是单方面挨打了。
“还不够。”
秦烬额头渗出冷汗。
他心念一动，丹田深处，那团幽绿色的腐噬毒火摇曳着升起。
毒火这东西，本身就带着强烈的侵蚀和腐蚀特性。
以毒攻毒，说不定有奇效。
秦烬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毒火，靠近被黑雷包裹的金丹雏形。
嗤——
两股同样具有侵蚀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
结果让秦烬脸色一变。
毒火非但没能腐蚀黑雷，反而像是遇到了天敌，被黑雷反过来吞噬、同化！
那一缕毒火转眼就染上了污浊的黑色，彻底失去控制，反过来开始侵蚀秦烬自己的经脉！
“靠！”
秦烬暗骂一声，赶紧切断联系，用残鼎之力将那缕变异的毒火强行镇压、炼化。
第一招，失败。
“别乱试！”
药痴叟急道，“蚀道黑雷的本质是天道恶意，你那毒火再毒，也是‘道内之物’，层次上就被压制了！”
“那怎么办？等死？”
秦烬反问。
他喘了几口气，又开始尝试。
这次是太虚火元。
那缕灰白色的、蕴含空间特性的奇异火焰缓缓飘出。
它不具侵蚀性，而是带着“包容”、“转化”的意味。
秦烬控制着太虚火元，轻柔地包裹住金丹雏形外围的一小片黑雷。
有效！
黑雷的侵蚀速度明显变慢了。
太虚火元像是形成了一层柔软的缓冲垫，将黑雷的恶意暂时隔绝开来。
虽然无法清除，但至少能延缓。
“这个有用！”
秦烬精神一振。
但他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太虚火元的量太少了。
仅仅包裹住金丹雏形十分之一的面积，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想要全面防护，根本不可能。
而且，太虚火元本身也在被缓慢污染。
照这个速度，最多撑六个时辰，这缕珍贵的火元就会彻底废掉。
第二招，治标不治本。
秦烬没有停。
他咬咬牙，催动了最后一张底牌——涅盘火种。
丹田最深处，那点温暖的金色火种微微亮起。
充满生机的暖流缓缓流出，像最温柔的溪水，流淌过破损的经脉，浸润着被污染的道基。
所过之处，伤口的灰黑色稍稍淡了一些。
道基上被腐蚀出的“坑洼”，边缘开始有极其微弱的修复迹象。
但，太慢了。
涅盘火种的修复能力，更多是针对“损伤”，而不是“污染”。
它能让裂痕弥合，却很难清除已经渗透进去的污秽。
而且修复速度远远赶不上黑雷的侵蚀速度。
就像一边放水一边注水，注水的速度只有放水的三分之一，池子迟早要干。
第三招，杯水车薪。
秦烬停止了所有尝试，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破烂的衣衫，混合着血污，粘在身上又痒又痛。
但他顾不上这些了。
三次尝试，三次失败。
不，严格来说不完全是失败。
太虚火元能延缓，涅盘火种能修复，残鼎能分走注意力——三者叠加，或许能把死亡倒计时从十二个时辰，延长到……十八个时辰？
多活半天，有屁用。
秦烬躺回焦岩上，看着头顶翻滚的雷云，眼神冷静得可怕。
绝境。
真正的绝境。
道基被污，修为倒退，肉身重伤。
被困在封闭的秘境里，外界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没有援兵，没有退路。
“害怕吗？”
古紫鸢突然问。
秦烬想了想，诚实回答：“怕。”
“但怕有用吗？”
没用。
所以他很快把“怕”这种情绪扔到了一边。
现在不是感伤的时候，得想办法活下去。
“药老，古前辈。”
秦烬在魂海中开口，“你们见识广，蚀道黑雷，历史上有人中过招还能活下来的吗？”
沉默。
良久，药痴叟才闷声道：“有。但极少。而且每一个活下来的，都是付出了惨痛代价——道基永久受损，修为终身不得寸进，甚至倒退数个大境界。”
“怎么做到的？”
“两种方法。”
古紫鸢接过话，“第一，请修为远超自身的大能出手，以绝对的力量强行拔除黑雷。
但这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且被救者往往会留下严重的道伤。”
“第二呢？”
“第二，找到与蚀道黑雷同源，但属性相反的‘净道天光’。
以光克暗，净化污染。”
秦烬眼睛眯起：“净道天光？哪里有？”
“不知道。”
古紫鸢干脆利落，“那是传说中的东西，我只在古籍里见过名字。可能根本不存在于这一界。”
“……”
等于没说。
秦烬不说话了。
他盯着头顶的雷云，大脑飞速运转。
强行拔除？
他现在上哪找大能？
秘境里除了他就是雷和火，难不成请雷劈自己？
净道天光？
连古紫鸢都说可能不存在，希望渺茫。
那……还有第三条路吗？
等等。
秦烬突然坐直身体。
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秘境深处，那片雷火能量最为狂暴的区域。
蚀道黑雷，本质是“天道恶意”的具象化。
那是一种极其高等、极其纯粹的力量，只是属性是负面的“侵蚀”和“污染”。
而雷火秘境里有什么？
最狂暴、最精纯的雷火能量。
如果……他能找到一种方法，利用这里的雷火能量，来“对冲”黑雷的侵蚀呢？
不是硬碰硬，而是引导、转化，甚至……反过来吞噬？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秦烬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疯狂了。
他现在道基受损，修为倒退，肉身重伤。
正常情况应该静养，避免任何能量冲击。
主动去招惹秘境的狂暴能量？那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但——
“反正都是死。”
秦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静养，十二个时辰后道基被污五成，死。
去拼命，可能当场被雷劈死，也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他选后者。
至少拼过。
秦烬深吸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
双腿发软，差点又跪下去。
他扶着旁边一块焦黑的巨石，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站稳。
第一步，先搞清楚周围的环境。
他环视四周。
这里是他选择的渡劫平台——一片相对平坦的焦岩地带，直径约百丈。
现在地面被雷劫劈得坑坑洼洼，布满了裂缝。之前布下的周天星辰聚灵阵和太虚守神阵已经彻底报废，阵旗碎成了渣，灵石烧成了灰。
远处，是雷火秘境永恒的景象：暗红色的天空，紫黑色的雷云，地面上流淌着岩浆的河流，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和电离的焦糊味。偶尔有闪电劈落，在地面炸开一片焦黑。
能量浓度高得吓人。
秦烬尝试吸收了一丝游离的雷火灵气。
“嘶——”
剧痛！
那丝灵气刚进入经脉，就像烧红的铁丝捅了进来。
原本就受损的经脉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狂暴的能量，直接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而且更糟的是，这雷火灵气中似乎也带着一丝微弱的“侵蚀”特性，虽然远不如黑雷，但叠加之下，伤势更重了。
“连吸收灵气都做不到了吗……”秦烬脸色难看。
不能吸收灵气，就意味着他无法通过修炼恢复。
只能靠丹药——而丹药总有用完的时候。
他咬牙忍痛，将神识缓缓铺开。
金丹雏形虽然受损，但神识强度还在。
只是神识扫过之处，传来的信息让他心越来越沉。
方圆十里，全是类似的焦岩地带和岩浆河。
能量狂暴，没有任何生灵迹象——也对，这种鬼地方，正常生物根本活不下来。
二十里，三十里，五十里……
秦烬的神识像一张网，艰难地向秘境深处延伸。
每延伸一里，消耗都极大，丹田传来阵阵绞痛。
但他没有停。
一百里。
突然，他神识一颤。
在西北方向，大约一百二十里处，他感知到了一片“异常”。
那里的雷火能量浓度，比周围高出数倍！天空中雷云的颜色更深，近乎漆黑。
地面上岩浆河更密集，甚至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岩浆湖。
而最让秦烬在意的是，那片区域的能量波动，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
不是单纯的狂暴，而是有节奏的起伏。
就像……心跳。
“那里有东西。”
秦烬睁开眼，眼中闪过精光。
活的？还是某种天材地宝？
不知道。
但那是整片区域唯一特殊的地方，值得去看看。
秦烬从储物袋里摸出最后几瓶疗伤丹药，以及一沓符箓——神行符、护身符、敛息符，都是保命的东西。他一股脑全用上。
神行符贴在腿上，勉强能走路了。
护身符在体表形成一层淡金色的光罩，虽然薄得像纸，但聊胜于无。
敛息符让他气息近乎消失，可以减少被能量乱流针对的可能。
准备妥当。
秦烬迈开脚步，朝着西北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但他走得很稳。
因为身后没有退路，前方，可能是死路，也可能是生路。
总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