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连空气都像是凝固了一般，压得人喘不过气。
工人们蹲在废铁堆旁，手里的锤子敲得“咚咚”响，一块块砸开检查，越看心越凉——几乎一半的废铁都掺了杂质，黑油掩盖下的沙眼密密麻麻，暗褐色的劣质废料夹杂其中，触目惊心。有个老工人气得狠狠踹了脚废铁堆，骂道：“这狗娘养的黑心货！”
老李攥着皱成团的纯度承诺书，指节都捏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都在发颤：“这黑心老板！收了咱每吨多50块的高价，竟然敢这么坑人！这是要毁了咱们厂啊！”
旁边几个老工人也跟着叹气，脸上满是失望和焦急，手里的工具都耷拉着，没了往日的劲头。小张蹲在地上，手里还攥着验铁的小锤子，眼神耷拉着，声音低落地嘟囔：“我们明明按张师傅教的法子验过了，怎么还能掺这么多假……这下可咋整啊？”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传来急促又稳健的脚步声，“噔噔噔”的声响打破了死寂。老张师傅拎着工具包快步走进来，额角带着一层薄汗，衬衫后背都浸湿了，显然是一路赶来的。他脸上没带多余的表情，直奔电解炉而去，语气干脆利落：“先别怨天怨地，带我看看情况！”
谭主任连忙上前，一边领着他往炉边去，一边语速飞快地说明情况：“张师傅，您快看！温度升到800c就停了，还往下掉了两度，炉里冒黑烟，一股子刺鼻的味儿。我们刚砸开废铁才发现，里面全是杂质，被黑油盖得严严实实，之前压根没看出来！”
老张师傅探头往测温口仔细看了半天，又从工具包里掏出一根长柄小铁棍，伸进炉内拨了拨未熔化的废铁。铁棍抽出来时，顶端还沾着一层黑褐色的黏稠杂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他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瞬间严肃起来：“这些杂质熔点乱七八糟，有的耐高温，有的一烧就糊，温度自然上不去，还会产生有害气体。再烧下去，不仅炼不出钢，设备的炉膛都得被腐蚀，后续维修更麻烦！”
他转身看向众人，目光扫过每个人沮丧的脸，语气斩钉截铁：“现在分三步来，别耽误时间！第一，立刻清理炉内废料，动作轻着点，别刮伤炉膛；第二，把剩下的废铁全部挑出来，能用上的好铁单独放着，一点杂质都不能留；第三，不够的料我来想办法！我联系附近的老熟人，他开的废品站专门做高纯度废铁，手里有现成的货，半小时之内准能送过来！”
“可是张师傅，”小张忍不住追问道，眼里满是焦虑，声音都带着哭腔，“重新清理、加料、升温，今天还能炼出钢吗？这可是我们第一次试产，公司领导还等着消息呢，要是黄了，咱们厂……”
“能！”老张师傅重重拍了拍电解炉的外壳，“哐当”一声响，声音掷地有声，“设备没问题，炉膛没受损，咱们人手够，只要抓紧时间，赶在下午三点前完成升温熔化，一定能出钢！”
这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稳住了众人慌乱的心神。谭主任立刻开始分工，嗓门洪亮：“王师傅，你带两个人负责清理炉内废料，用软毛刷把炉膛内壁扫干净，千万别用硬东西刮，刮坏了咱可赔不起！老李，你现在就联系那个黑心老板，跟他说清楚情况，保留好证据，后续按合同追责！小张，你跟着张师傅筛选好铁，仔细点，别放过一块掺假的；我去协调车辆，在门口等着接新料，顺便给公司领导回个电话，说明情况，保证今天一定出钢！”
“好！”众人齐声应道，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眼里重新燃起了干劲，纷纷拿起工具行动起来。
车间里再次响起忙碌的声响，清理废料的叮当声、筛选废铁的碰撞声、联系货源的通话声交织在一起，每个人都铆足了劲，跟时间赛跑。老张师傅没闲着，手把手教大家更精准的辨铁方法，嗓门也洪亮：“除了敲声音、看断面，还得掂重量！纯铁密度大，同样大小的铁块，沉的更可能是好铁。另外，你们看这表面，真的高纯度废铁就算有锈，也是薄薄一层，不会像这样被黑油裹得严严实实！遇到这种过度‘打扮’的，一定要砸开深看两层，别被表面骗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两块大小相近的铁块，分别递给小张和另一个工人：“你们掂掂！这块沉的，断面发亮，就是好铁；这块轻的，表面看着亮，掰开里面发暗，就是掺了杂质的，直接挑出去，一点都不能含糊！”
工人们跟着学，很快就掌握了窍门，筛选的速度快了不少。谭主任对接好车辆，回到车间时，看到大家有条不紊地忙活，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没歇着，拿起手套戴上，也加入了筛选废铁的队伍，手里的动作麻利，眼神专注得很，不敢有半点马虎。
半小时刚过，送新废铁的卡车就“轰隆”一声停在了车间门口。老张师傅亲自跑过去验收，每一块废铁都拿起来敲一敲、看一看、掂一掂，确认断面发亮、声音清脆、重量达标后，才让工人往车间里运。“这批料纯度能到98%，比你们要求的还高，炼出来的钢质地更均匀！”老张师傅一边验收，一边跟谭主任说，语气里满是笃定。
上午十一点整，筛选好的合格废铁全部加到电解炉里，炉膛盖稳稳合上。老张师傅守在温度表旁，手指放在操作按钮上，语气沉稳：“这次升温速度放慢点，从室温升到500c用半小时，500c到1000c用四十分钟，1000c以上再稳步往上提。让铁慢慢受热，别让局部烤太狠，免得有瑕疵！”
谭主任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手里的笔记本翻开着，每十分钟就记录一次温度和压力数据，掌心的汗把纸页都浸湿了，却没敢分心。他心里默念着：千万别出岔子，不然厂子就真没机会了。王师傅站在测温口旁，时不时往里观察情况，嘴里念叨着：“稳点，再稳点……可千万别再出问题了。”
温度一点点攀升，800c、900c、1000c、1200c、1500c……这次再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屏幕上的数值稳步上涨，炉内传来“咕嘟咕嘟”的均匀声响，那是钢水逐渐熔化的声音，清晰又悦耳，听得人心里发痒。
“温度够了，1650c，刚好是特种钢的熔化温度！”老张师傅盯着屏幕，语气里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保持这个状态，再炼半小时，让杂质充分沉淀，就能出钢了！”
车间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要么盯着温度表，要么望着电解炉的出钢口，眼里满是期待和紧张。这半小时仿佛过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小张攥着记录表，手心全是汗，时不时抬头看看屏幕上的温度，又低头看看手表，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李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眉头微微皱着，显然也在盼着出钢的时刻，脚下都忍不住来回踱步。
下午两点半，阳光透过车间的高窗洒进来，照在锃亮的炉体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老张师傅深吸一口气，喊了声：“准备出钢！所有人戴好防护装备，小张扶稳钢包，王师傅盯着出钢口，谭主任听我口令按按钮！”
工人们立刻各司其职，迅速戴好防护面罩和手套。小张和另一个工人合力扶住沉重的钢包，稳稳对准出钢口；王师傅站在侧面，眼睛紧紧盯着出钢口的阀门，生怕错过一丝异常；谭主任的手放在启动按钮上，手心全是汗，却握得很稳，目光紧紧盯着老张师傅，大气都不敢喘。
“开！”老张师傅一声令下。
谭主任毫不犹豫地按下了出钢按钮。
瞬间，通红的钢水顺着出钢口缓缓流出，像一条燃烧的火龙，带着耀眼的光芒和滚烫的温度，稳稳地注入钢包中。钢水纯净透亮，没有一丝杂质，在阳光下泛着均匀的金属光泽，流淌时还带着“滋滋”的细微声响——那是高温与空气接触的声音，却让人听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这是一炉合格的特种钢！
“成了！真的成了！”小张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嗓门喊得震天响，手里的钢包都跟着微微晃动。
工人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的互相击掌，有的抹着眼泪，有的甚至跳了起来。连日来的疲惫、焦虑、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满满的喜悦和感动。王师傅抹了把眼角的湿润，快步走到谭主任身边，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哽咽：“成了！谭主任，咱集体厂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谭主任看着眼前滚烫的钢水，眼眶也红了。他想起为了学技术在河北车间熬夜记笔记的夜晚，想起设备安装时大家齐心协力的身影，想起发现废铁掺假时的绝望和愤怒，再看看此刻眼前的一切，所有的付出都值了。他转头看向老张师傅，深深鞠了一躬：“张师傅，谢谢您！没有您，我们今天真的成不了，您不仅救了这炉钢，还救了我们整个集体厂！”
老张师傅笑着摆摆手，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别客气，我只是搭把手。关键是你们自己肯拼、肯学，遇到问题不慌不乱，还能齐心协力想办法，这才是最难得的。这炉钢不仅是产品，更是你们厂翻身的底气！”
就在这时，车间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公司领导带着几个部门负责人闻讯赶来，看到钢包中纯净的钢水，脸上立刻堆满了赞许的笑容。领导快步走上前，握住谭主任和老张师傅的手，语气激动：“好！太好了！谭主任，张师傅，你们立了大功！我刚才还在担心，没想到你们不仅解决了问题，还真的炼出了合格的特种钢！这炉钢让咱们集体厂彻底打开了局面，我刚接到电话，周边基建项目的首批订单已经在路上了，后续还有更多合作等着咱们！”
“太好了！”“订单来了！”工人们再次欢呼起来，车间里的欢呼声、掌声、钢水冷却的“滋滋”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振奋人心的乐章。
谭主任看着身边笑容满面的工人们，又看了看那炉滚烫的钢水，心里无比坚定：这只是一个开始。凭着大家的齐心协力，凭着这股踏实肯干、不服输的劲头，北大井集体厂一定能彻底红火起来，再也不会被困境打倒，让每个为厂子付出的工人都能过上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敲完出钢这段，我特意找当年在集体厂干过的师傅们聊了聊——他们一提“第一炉合格钢”，烟都忘了点，说当年全厂人轮着守在炉边，钢水流出来那刻，有人蹲在炉边摸了摸炉壁，说“这下厂子能喘口气了”。
不过师傅们说，集体厂能长久活下来，靠的可不止炼钢！下章咱就换战场，谭主任要把心思转到酱园厂——醋要改新配方，还要加酱瓜、西瓜酱这些新活儿，师傅们说当年他们的西瓜酱是整条街的“抢手货”！你们平时爱不爱吃这种老厂子的酱货？评论区说说你最馋哪种，我把它写进新项目里！求个追读，看谭主任怎么把酱园厂也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