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你说说看,还有什么事,朕不知道?”
冯润眼神迷离,似笑非笑道:“就是冯清那个傻丫头啊,她从懂事起,就迷上了你,迷得死去活来!”
元宏不置可否的皱了皱眉头,听她接着说。
“入宫前一天,姑姑将她接进宫里,逼着她喝下绝子绝孙之药,当时我也在场,那时我都进宫四年了,早喝过了,可是她哭得泪人一般,在姑姑房里跪了一夜,死活没喝!”
“你说什么?”元宏确实震惊了,这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哈哈,终于有你不知道了吧?”冯润拍起手来,得意道:“冯清她才是个蠢货,不管姑母怎么威逼利诱,就是不肯喝,还说什么,如果上天眷顾,让她怀上龙种,她愿意为你而死,只要能留下血脉,即使死于宫规,她也认了……哈哈,讽刺吧,可惜,老天没有眷顾她……”
说罢冯润像得了便宜一样,素手兰花指一翘,从元宏眼前挥过,笑道:“行了,该走了,妹妹,姐姐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拓拔宏浑身一紧,目光冷凝!
一个女孩儿,明明知道宫规的存在,还愿意冒死为自己生子,是何等情义?自己之前是不是防备太多了?竟然辜负了她!
此时他终于明白,皇祖母为什么会说:“家有贤妻夫祸少……”因为皇祖母知道,冯清深爱自己!
元宏一捂脑袋,禁不住懊悔不已,冯清对自己的深情居然经过这样的生死考验!主考官就是皇祖母冯太后!
以她老人家的聪明睿智,一定猜到她死后,自己会把宫规弃之不顾,那么冯清即使怀孕生子,很大几率也不会被自己赐死!
那么帝后二人,同心缔构,如日月同辉,共掌乾坤,岂不是好?
自己执剑,拓土开疆定社稷;
冯清持衡,安扶内外固邦本,以冯清的才智,绝对可以议事同殿、决策同谋,内外相契,君臣兼侣。
自己终究不如皇祖母懂得人心!
元宏站起身,摆脱了冯润的拉拽。
“你想怎么处置我?”冯润因为恐惧大声呼喊。
元宏没有搭理他她,而是发下诏令,道:“皇后疯病复发,身染重疾,需要静养,保留皇后名分,收回玺绶,幽禁于皇后宫,终身不得踏出宫殿半步,否则斩立决,殿内仅留哑女俩名侍奉。
各宫妃子仍需按时给皇后请安,但是太子元恪,及各诸位皇子公主就不必去了!”
“你不杀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冯润既意外又抓狂,她突然伸手去抓住了他的袍襟。
元宏抽剑段袍,憎恶着后退俩步,又用手扫了扫自己的半幅锦袍,生怕被她弄脏的感觉。
他低着头盯着她,反问道:“我现在还用杀你吗?你不是喜欢皇后这个位置吗?那就继续坐,坐给天下人看,看看我对你们冯氏一族多么的宽宏大量!”
“你不是人!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冯润哭声凄厉,他终于明白元宏心里从没有过自己,不然这么大的错处,他不可能这么冷静。
所谓没有爱哪来的恨?
冯润终于明白了,可惜她已经疯了。
元宏眼神淡漠如霜,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唯有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泄露出昔日情分的浅淡余痕。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那是大志在胸者,绝不因为私怨而扰乱大局的清醒与沉雄。
“是的,我一直都在利用你这个蠢货,稳住冯家根基,皇祖母生前总说,人最难的不是死,而是活下去,为了能活下去,她好事做满,坏事做尽,你不是一直想学她吗!好好学吧!
你我夫妻割袍断义,必生永不相见!”
说罢,元宏出了寒温室,再也没有回头……
元勰、元详紧跟其后,两个人都要气死了,已经破烂成这个样子了,还要谋杀亲夫,怎么还能留着这个祸害,干什么不赐死?
元宏似乎到了俩人的愤愤不平,解释道:“冯家之女,不可互相废逐,容易引起外界不必要的猜忌。
朕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放心,我对她并没有余情未了。”语气里都是冷静与无奈。
俩人不由得叹了口气,皇帝也不好当,可真是忍到家了。
十二月份元宏从邺城班师回朝。
自古便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南齐一看北魏撤了,说什么“礼不伐丧”,鬼才信呢?
早有间谍将元宏感染肺疾,病情时好时坏的消息传回了南齐。
新帝萧宝卷这个人特别有意思,非常贴合南朝末代皇室子弟的复杂特质,说他啥也不是吧,有时候还能唱俩出儿。
看见元宏因病撤军,居然政治敏感度上来了,我得夺回雍州五郡啊!
萧宝卷遂下令名将独眼将军陈显达领兵北伐,崔慧景为副将,予以辅佐,共给付大军四万,直指雍州前线 !
孝文帝元宏早有防备,自古退军都是技术活,马虎不得,他命宗室名将元英领兵抵御,务必稳住战线!
进入洛阳,元宏仪仗路过李冲的墓地。
孝文帝元宏身子还很虚弱,命令停下仪仗,从车上下来,望着李冲的坟墓泪如雨下。
这次南征,出了太多的事,简直是七灾八难,前太子的事情东窗事发,折了李彪,殁了李冲,折断了他的左膀右臂。
继而他突患肺疾,卧床不起,然后便是皇后逼嫁彭城,谋划叛乱,威慑皇城安全,撕掉了夫妻之间最后的那块遮羞布。
这三件事,没有一件是小事!
元宏唏嘘感叹之时,一人突然迎拜上来,口称:“谢罪!”
原来李彪,他听说元宏回来了,所以赶过来自领死罪。
元宏久久盯着他看,最后将眼光移开说:“卿满腹经纶,一世才华,朕本来想启用你,但是一想起仆射李冲,就泪流满面,不胜思念,所以先不打算这样做了,你回去吧。”
李彪愣在当地,磕头不止道:“臣万死难辞其咎,不求复用,但请陛下责罚。”
元宏想起儿子元恂,恨不得整死他,可是他还是忍了,如果纠查前太子之事,势必引起朝野对现太子地位合法性的非议,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道:“朕此次南征归来,一定会大赦天下,你即使有什么罪,也都会被赦免,还是回家去吧。”元宏耐着性子又安慰了他几句,最后打发他走了。
仪仗继续前行,不多远,前方便是洛阳瑶光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