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李娇儿虽死,‘幽冥狐影’未除,其与金人勾结之网络,必须深挖!枯树山之事,仅是冰山一角。此番返回,末将当与戴宗兄弟全力清查内奸,肃清隐患,并设法联络可能尚存忠义的绿林同道,共组抗金盟军!”
岳飞听罢,眼中露出激赏之色:“武都督思虑周全,深明大义!岳某虽受朝廷掣肘,然抗金保土,乃军人天职!黑云寨协防之事,岳某应下了!牛皋、王贵二将可暂留部分兵马于此,与孙统领、卢员外共守。至于联合抗金之议......”他站起身,走到帐中,沉声道,“岳某回营后,当尽力周旋,即便不能明发檄文,亦可与梁山及诸义军暗中联络,互通声气,协同作战。他日若朝廷......真有不可为之时,岳某与麾下儿郎,亦知何为忠义所在!”
这话已说得极其露骨,几乎表明了若朝廷一味求和卖国,他岳飞不惜与“贼寇”联手抗金的决心!帐中众人闻言,无不震动。
卢俊义肃然道:“岳元帅高义!梁山上下,必不负元帅信任!”
武松亦起身,抱拳郑重一礼:“末将,代梁山弟兄,谢过岳元帅!”
潘金莲在榻上听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她看到了超越阵营隔阂的家国大义,看到了在绝境中凝聚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之火。
大事议定,岳飞、卢俊义等人知潘金莲需静养,不再多扰,又叮嘱武松保重,便告辞出去,各自忙碌。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武松坐回榻边,看着潘金莲:“金莲,如此安排,你可愿意?梁山......或许也并非绝对安稳,但总比此处前线......”
潘金莲轻轻点头,目光温润:“叔叔安排便是。梁山是我们的根,回去也好。只是......”她看向他依旧染血的战袍和疲惫的面容,“这一路,又需奔波劳顿,你的伤......”
武松握住她的手,摇头:“皮肉小伤,不碍事。倒是你......”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忧虑,“此番伤及根本,必须好生将养。我已令顾大嫂去准备最稳妥的车驾和所需药物。我们......三日后启程,可好?”
潘金莲知道他已经尽量考虑周全,心中暖流涌动,再次点头:“好。”
三日后,黑云寨仍在紧张地修复与整顿。一支由数十辆骡马车驾组成的队伍,在数百名精锐梁山士卒和部分岳家军骑兵的护卫下,缓缓驶出寨门。
车上载着重伤需要转运的弟兄,以及身体依旧虚弱的潘金莲。武松骑马行在队伍最前方,他没有再穿那身血迹斑斑的盔甲,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劲装,外罩披风,面容冷峻,目光却不时投向中间那辆铺垫得格外厚实舒适的车厢。
卢俊义、孙立、林冲、张宪,以及代表岳飞的牛皋等人,一直送到寨外五里亭。
“武松兄弟,一路保重!梁山之事,卢某与岳元帅自有联络!”卢俊义拱手道。
“孙统领,黑云寨就拜托了!”武松回礼。
“武都督放心!待潘娘子痊愈,黑云寨恢复元气,咱们再并肩杀金狗!”孙立豪声道。
队伍渐行渐远,黑云寨的轮廓在秋日的晴空下渐渐模糊。车厢内,潘金莲透过车窗,回望那片刚刚经历过血火洗礼、正在艰难重生的土地,又看向前方骑马的那个挺拔而坚定的背影。
前路依旧茫茫,烽烟未熄,暗流涌动。但这一次,她的心中少了彷徨与恐惧,多了几分历经劫波后的沉静与相依为命的笃定。
车队离开黑云寨地界,折而向南,沿着相对平缓但依旧崎岖的官道行进。秋日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照在连绵的丘陵和开始泛黄的原野上,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硝烟余烬与淡淡血腥。沿途不时可见被遗弃的破烂车架、倒毙的牲畜尸体,以及零星倒卧路旁、无人收殓的难民遗骸,无声诉说着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以及仍在持续的苦难。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毛毡和裘褥,尽可能减少颠簸。潘金莲半倚在软枕上,身上盖着薄毯,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比前两日好了些。顾大嫂坐在一旁,小心地照看着,不时喂她喝些温水或参汤。车厢随着道路起伏轻轻摇晃,药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
潘金莲的目光有些涣散地投向车窗外掠过的荒凉景色。重获新生以来,从清河县到梁山泊,再到黑云寨,一路颠沛流离,血火交织,几乎未曾有过片刻安宁。前世那些精于算计、困于宅院的记忆,与今生这波澜壮阔、生死一线的经历相比,竟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李娇儿临死前那张怨毒扭曲的脸,偶尔还会在脑海中闪现,带来一阵心悸。但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疲惫,以及对身边那个人无法言喻的依赖与牵挂。
车外,武松策马行在队伍前列,脊背挺直如枪,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的丘陵、树林和沟壑。尽管换下了血甲,但他身上那股经年厮杀淬炼出的凛冽气息却无法掩盖。他的伤确实不算重,多是皮肉擦伤和用力过度的肌肉劳损,真正的消耗在于心力。黑云寨一夜,内忧外患,金莲命悬一线,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神。此刻,护送她平安返回梁山的责任,如同另一副重担,让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都督,前方十里是‘老鸹岭’,山道狭窄,林密沟深,是易设伏之地。”一名在前探路的斥候飞马回报,“是否绕道?”
武松看了看手中简陋的舆图。绕道需多走一天半,且沿途村落更少,补给不便。金莲的伤势虽暂时稳定,但不宜过多耽搁。
“加派斥候,仔细搜索老鸹岭两侧山林,尤其是制高点和隘口。车队放缓速度,弓弩手戒备,刀牌手护住车驾两侧。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过了老鸹岭,便是相对安稳的地界了。”武松沉声下令。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原本就警惕的队伍气氛更加肃杀。车轮辘辘,马蹄得得,夹杂着兵甲轻微的碰撞声,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
车厢内,潘金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轻声问:“顾大嫂,可是有险处?”
顾大嫂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宽慰道:“嫂子放心,是前面山路不太好走,武都督谨慎些。咱们这么多人,还有岳家军的兄弟护卫,寻常毛贼不敢来犯。”话虽如此,她自己的手也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短刀柄。
潘金莲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闭目养神,尽量调整呼吸,积攒力气。她深知,李娇儿虽死,但“幽冥狐影”未必肯善罢甘休。金人对她和武松的忌恨,更不会因此消散。这归途,绝不会太平。
车队缓缓进入老鸹岭地界。果然如斥侯所言,道路变得狭窄,仅容两车并行。左侧是陡峭的山崖,怪石嶙峋;右侧是幽深的沟壑,长满了杂树灌木。阳光被高耸的山体和茂密的林木切割得支离破碎,投下片片幽暗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腐叶的气息,静谧得有些诡异。
武松举起右手,示意队伍再次放缓速度。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过每一处可能藏匿敌人的石缝、树丛和崖顶。
突然,前方探路的斥候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哨示警!
几乎在同一瞬间,左侧山崖上方传来“轰隆隆”的巨响!
“落石!躲避!”武松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