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归途险》
第二十一章：令牌异动
车轮碾过被冻得坚硬的土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商队离开了雪刀集已有数日，正穿行于一片相对平缓的、被稀疏松林覆盖的丘陵地带。天空依旧是北境常见的铅灰色，但风雪暂歇，气温似乎也回升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让这段行程显得不那么煎熬。
帐篷内，温暖而安静。雪蚕丝被下，天琦依旧如同沉睡般安静地躺着，脸色不再是最初那种令人心悸的死灰，在青木回元丹和血玉断续膏的持续作用下，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但至少，那缕生机顽强地维系着，不再像风中残烛般飘摇。
飘雪刚刚结束一轮功法的运转，感受着体内经脉中那如同溪流般缓缓增多的灵力，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她的伤势恢复情况比预想中要好，九天霜雪功的玄妙，加上韩家毫不吝啬的丹药支持，让她勉强恢复到了相当于纳灵境后期的实力水准（以伪装而言），虽然距离全盛时期依旧遥不可及，但至少有了些许底气。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落在天琦身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忧虑。丹药能稳住他的生机，却无法根除那盘踞不散的幽冥死气。这些时日，那黑色的纹路依旧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胸膛伤口周围，与双碑之力、灵族血脉形成脆弱的平衡，仿佛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然而，今日，当她目光扫过天琦怀中那微微鼓起的位置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那枚一直沉寂的、陪伴他们走过无数险境的青铜令牌，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清光。
这清光并非第一次出现。在空间乱流中，在天琦重伤垂死之际，这令牌都曾自主发光，护住了他最后一丝神魂不灭。但以往的光芒，要么是应激而发，闪烁不定；要么是如同风中残烛，明灭微弱。
可此刻不同。
这清光如同呼吸般，带着一种悠长而平稳的节奏，持续不断地从令牌内部透出。光芒很淡，若非帐篷内光线昏暗，飘雪又时刻关注着天琦，几乎难以察觉。它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温润、宁静的感觉，仿佛月华流淌，清泉漱石。
更让飘雪心神震动的是，在这清光的笼罩下，天琦胸膛处那些原本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试图向外扩张的幽冥死气，似乎……变得“安静”了一些？
不是被驱散，也不是被吞噬，而是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净化、安抚了。那黑色的纹路边缘，似乎不再那么棱角分明，戾气稍减，蔓延的趋势也几乎停滞。
“皓影！”飘雪立刻用意念呼唤。
趴在紫璃背上假寐的皓影立刻睁开了日月异瞳。它顺着飘雪的指引，将感知聚焦于天琦怀中的令牌和其体内的能量变化。
片刻后，皓影的意念传来，带着一丝惊异与不确定：“这光……好奇特。它似乎在……净化那些幽冥死气？不，不完全是这样……更像是一种……中和？或者……转化？我看不透这股力量的本质，但它确实在缓慢地削弱死气的活性！”
缓慢净化！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发指，照这个速度，恐怕需要数年甚至数十年才能将那些根深蒂固的幽冥死气彻底清除，但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积极的信号！这意味着，这枚神秘的青铜令牌，竟然拥有着连青木回元丹和血玉断续膏都无法比拟的、针对幽冥死气的克制效果！
“还有……”皓影的意念顿了顿，似乎在进行更深入的感知，“令牌的清光，似乎……与天琦识海深处，那微弱的灵族血脉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
灵族血脉印记！那是天琦在龙裔沼泽激活第二块九龙碎碑时，初步觉醒的古老血脉之力，也是他力量的源泉之一。此刻，在那青铜令牌清光的持续照耀下，那原本因主人重伤濒死而黯淡沉寂的灵族血脉印记，仿佛从沉睡中被 gently 唤醒，开始散发出极其微弱的、如同星辰般的光点。
这共鸣并非剧烈的能量冲击，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润物细无声的滋养与连接。令牌的清光仿佛一种最本源的催化剂，引导着那微弱的血脉之力，缓缓流淌过天琦近乎崩毁的经脉，渗透进他干涸的丹田，甚至……似乎在尝试修复那些被幽冥死气和狂暴能量冲突所受损的根基！
这是一种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修复过程。如同最耐心的工匠，用最纤细的工具，一点一点地填补着裂缝，重塑着框架。天琦的经脉依旧脆弱，丹田依旧空荡，但那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感，似乎被这清光与血脉的共鸣驱散了一点点，多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活性”与“韧性”。
“这令牌……到底是什么来历？”皓影的意念充满了震撼，“它不仅能抵御空间乱流，守护神魂，竟然还能净化幽冥死气，并引动灵族血脉进行自我修复？这绝非寻常法器！”
飘雪沉默地看着那散发着稳定清光的令牌，心中同样是波澜起伏。这枚由师尊临终托付、指引她找到青岚崖、又一路陪伴他们至今的令牌，其神秘与强大，一次次超出她的认知。它似乎与天琦的灵族血脉，与那九龙碎碑，都有着某种深层次的联系。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温润的令牌。入手并非冰冷，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历经万古沧桑的厚重与安宁。令牌上的云纹在清光映照下，似乎变得更加灵动深邃。
“无论如何，这是好事。”飘雪收回手，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燃起了一丝真正的、名为希望的火光，“虽然缓慢，但至少……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能治愈他的方向。这令牌，是关键。”
她小心翼翼地将令牌重新在天琦怀中放好，确保那清光能持续照耀他的身躯。
在接下来的路程中，飘雪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令牌的变化。她发现，这清光的强度和净化效果，似乎与天琦自身的状态，以及外界环境有着微妙的联系。当商队途经一些灵气相对浓郁的山谷，或者月华皎洁的夜晚，那清光似乎会稍微明亮一丝，对幽冥死气的净化效果也隐约加快一分。而当环境恶劣，或者天琦体内能量冲突稍有加剧时，清光则会变得更加内敛，但依旧稳定地持续着。
这更像是一种有“意识”的、量力而行的守护与修复。
时间，在车轮的滚动与令牌稳定的清光中流逝。
天琦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他的意识依旧沉沦在无尽的黑暗与心魔交织的深渊里。但飘雪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基础”正在发生着某种潜移默化的、向好的改变。那不再是仅仅依靠外力丹药吊住性命，而是源自他生命本源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复苏迹象。
就像一棵被雷击火烧、看似枯死的古树，根系深处，终于萌发出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绿意。
这绿意如此渺小，如此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扼杀。
但它毕竟出现了。
归途依旧险峻，前路依旧未知。
但这枚神秘青铜令牌的异动，以及它带来的缓慢净化与根基修复的迹象，无疑是在这漫漫长夜中，点亮了一盏虽微弱却坚定指向黎明的灯火。
飘雪握紧了天琦冰凉的手，感受着那透过皮肤传来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源自令牌清光的温润力量，轻声低语，仿佛是说给天琦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坚持下去……我们，就快找到答案了。”
（第二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