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阿哥府上新添的这位小格格着实生得玉雪可爱,讨人喜欢。
小小的一个人儿,裹在杏子红的绫缎襁褓里,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小脸蛋圆嘟嘟的,眉眼虽还未完全长开,却能看出继承了其母小瓜尔佳氏的精致轮廓。
尤其是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懵懂又清澈,看人时仿佛带着光,任谁见了心都要软上几分。
侧福晋小瓜尔佳氏产后恢复得不错,加之初为人母的喜悦与得意,更是容光焕发,如今倚在暖阁的炕上,又被丫鬟婆子们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俨然是府里风头最盛的女主人。
按理,小格格的洗三礼本该在出生后的第三日举行。可偏偏那日与格格的生辰八字有些冲撞,为了图个吉利顺遂,重要的仪式便改在了三月十六。
自三月初十起,整个十五爷府便处处张灯结彩,回廊下挂起了崭新的五彩绸缎,庭院里摆放着寓意连生贵子的莲花盆景,仆从们也换上干净整齐的新衣,喜庆非凡。
总管太监王进善如同定海神针,穿梭于前院后院之间,指令清晰,调度得当。
采买、布置、宴席、迎客……千头万绪,在他手里被梳理得井井有条。
哪个环节需要加派人手,哪处布置稍有瑕疵,他都能做到心中有数,及时查漏补缺,确保万无一失,真真是一颗九孔玲珑心。
青禾离府后,翠喜被提拔上来顶了掌事宫女的位置。翠喜心思细肯吃苦,早年间又在宫里又跟着积年的姑姑嫲嫲们学过眉眼高低,如今独当一面,竟也显出不俗的能力来。
发放赏钱、安排各房丫鬟差事、检查送往迎来的一应物品,她都处理得妥妥帖帖,让王进善省心不少。
到了三月十六这日,一早起来府门前便有车马络绎不绝,各王府、阿哥府,以及一些交好官员府上的客人们陆续到来。
前院由十五阿哥胤禑亲自接待男宾,十六阿哥胤禄也早早过来帮着兄长招呼客人,毕竟是一母同胞,虽然不常在一起,但彼此有事需要照应的时候,默契就显现出来了。
后院女眷处则由福晋瓜尔佳氏主持大局。
她今日穿着一身秋香色的缂丝牡丹纹旗袍,头上只戴了点翠钿子,没有过多装饰,打扮得雍容得体,脸上也带着合宜的浅笑,应对各方来客滴水不漏。
只是,如果有心人细细观之,便能察觉她眉宇间藏着挥之不去的倦怠。
也难怪,她的亲姐姐是废太子妃,在废太子新生事端的敏感时期,她作为瓜尔佳氏的女儿,又是皇子福晋,言行举止更需要万分谨慎,尤其不宜过分张扬,免得惹来不必要的注目和猜疑。
除了她,舒兰格格也在一旁帮着招呼那些身份稍低些的官员家眷,她性子温和,倒也胜任愉快。
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喜庆祥和。
然而,十五阿哥胤禑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招待男宾的重要场合了,前院只剩下胤禄在忙前忙后。虽不至于失礼,但作为小叔在这种场合独撑大梁,难免引人深思。
原来,暖阁里那位新晋的母亲小瓜尔佳氏,又在使小性子了。
此刻,她正拉着胤禑的衣袖娇声软语,非要他答应明日就进宫向皇上请旨,为小格格赐名。
“爷~”她故意发嗲拖长了调子,眼波流转,“咱们的女儿这般可爱,难道不该有个皇上亲赐、顶顶尊贵的名字吗?寻常宗室女的名字,哪里配得上她?您明日就去求求皇阿玛嘛!”
胤禑心里知道这于理不合。皇子皇孙的名字通常由宗人府初步拟定,再上呈皇帝钦定,哪有孩子刚洗三,做阿玛的就急吼吼跑去请赐名的?
这未免显得太沉不住气,也容易招人笑话。
“此事不急在一时……”他被缠得无法,只能先试图安抚。
“爷就是不疼我们母女!”小瓜尔佳氏闻言立刻撅起了嘴,眼圈说红就红,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妾身拼死生下孩儿,就这么一点小小的心愿,爷都不能答应吗?”
胤禑看着小瓜尔佳氏梨花带雨的脸,又瞅了瞅摇车里睡得香甜的女儿,心顿时软了一半。
他年轻,哪里经得住这般软磨硬泡?
最终,只得潦草地应承道:“好了好了,爷记下了,有机会便向皇阿玛提一提,总行了吧?前头客人还等着,爷得先去应酬了。”
说罢,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暖阁,将一腔烦躁与无奈暂且压下,匆匆赶往喧闹的前院。
另一边,女眷的宴席设在后院的花厅,此时正是珠环翠绕,笑语喧阗。
正当气氛融洽之时,十四爷府上的一个侍妾钱氏,却因丫鬟奉茶时不小心溅了一滴在她簇新的旗袍袖口上,开始不依不饶起来。
钱氏虽只是个侍妾,但据说近来颇为得宠,在十四爷府里很有些脸面,此刻便如同开了屏的孔雀般刻意拿捏身份。
“哎呦,这是怎么当的差?毛手毛脚的!这料子可是我们爷新赏的云锦,金贵着呢!泼坏了,你一个小小的格格赔得起吗?”
她这话明着训斥丫鬟,眼睛却斜睨着一旁连忙过来打圆场的舒兰格格,指桑骂槐的意味十足。
舒兰格格性子柔顺,又无子嗣傍身,在府中地位本就不高,此刻被一个得宠侍妾当众如此挤兑,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想要分辨几句,又碍于身份和场合,一时间僵在原地进退维谷,窘迫得眼圈都微微发红了。
周围有些女眷或低头品茶,或假装与旁人说话,竟无一人出面解围,气氛尴尬得不行。
“我当是什么大事,原来是不小心溅了点茶水,钱妹妹这身衣裳确实好看,不过想来十四弟府上也不缺这一件两件的。舒兰妹妹性子好,可不兴这么欺负她。”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十三阿哥的福晋兆佳氏正款款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湖蓝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旗袍,打扮得素雅大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端庄气度。
她走到近前,先是对舒兰格格安抚地笑了笑,随即目光平静地看向钱氏。
钱氏虽得宠,却也不敢在一位正经皇子福晋面前过分造次,尤其这位兆佳氏福晋在京中女眷里风评极好。
她脸上嚣张气焰顿时收敛了不少,讪讪地笑了笑:“十三福晋说笑了,奴才哪敢欺负舒兰格格,不过是教训一下不懂事的丫头……”
兆佳氏福晋也不深究,只淡淡道:“今日是十五弟府上大喜的日子,孩子洗三讲究的是个吉利祥和。些许小事,过去便算了。”
说着,她自然地携了舒兰格格的手,“舒兰妹妹,我正想问问你前儿送我的那盆兰草该如何养护呢,咱们那边说话去。”
兆佳氏轻而易举便将舒兰格格从尴尬的境地中带离,顺势化解了这场小小的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