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烬的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挑开了厉战野所有强势外壳下最不愿承认的失职。
“失败者”。
空气死寂。厉战野下颌线绷紧到了极致，那双总是蕴藏着雷霆万钧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迅速在一片冰冷的废墟里重组。手臂上的伤口灼痛刺骨，却远不及这句话带来的冲击。
他不是没经历过失败，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被一个他视为“需要保护”的协议妻子，以如此平静又羞辱的方式指出来。
而且，无法反驳。
走廊尽头，秦浩等人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缝里。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厉战野周身那咄咄逼人的气压竟奇迹般地收敛了。他没有暴怒，没有继续逼问，只是那眼神变得更深，更沉，像暴风雨过后深邃而冰冷的海面，潜藏着未知的湍流。
他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黎烬，但这一次，那“居高临下”里不再全是压迫，而是掺杂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和……承认。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稳，每个字都砸在实地上，“在我的地盘，让你陷入险境，是我的失败。”
他承认了。如此干脆，反而让黎烬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他没有纠缠于她是谁，而是首先认下了自己作为保护者的失职。这份理智和担当，倒是超出了她对此类霸道总裁的刻板印象。
厉战野的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杀手，以及颈侧那个刺目的逆十字印记，最终回到黎烬毫无波澜的脸上。
“我的疑问不会消失，‘冥王’。”他压低了声音，这两个字在他舌尖滚过，带出一种奇异的重量，“但现在，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绝对的安全。”
他后退半步，不再是逼问的姿态，而是做出了一个清晰的界限划分——暂时搁置争议，优先处理危机。
“秦浩！”他猛地转头，声音恢复冷厉决断。
“厉总！”秦浩一个激灵，立刻上前。
“清理现场，撬开他们的嘴，我要知道是谁派来的，还有没有同党。立刻加固所有防御，启动最高级别预警方案。”
“是！”
训练有素的保镖和迅速赶来的后勤团队立刻高效地行动起来，处理伤员，检查环境。
厉战野再次看向黎烬，他的视线在她手中的战术笔上停留了一瞬。
“你……”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需要医疗检查吗？”
黎烬随手将战术笔插回口袋，动作随意得像收起一支普通的笔。“不需要。”
“很好。”厉战野点头，“那么，为了后续的安全评估，我需要你提供一份关于刚才事件的简要经过。这不是审问，”他提前堵住了她可能的话头，语气公事公办，“是必要的安全程序。”
他以退为进，用规则和程序来代替直接的逼问。
黎烬看了他两秒，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味道：“可以。厉总想听什么版本的？防身术教学版，还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彼此心知肚明。
厉战野眸色一暗，正想开口，突然——
“厉总！厉总！”一个技术部的员工气喘吁吁地跑上楼，脸上带着见鬼一样的表情，“系、系统又……又收到那条讯息了！”
厉战野猛地回头：“什么讯息？”
“就、就是上次帮我们抵御攻击的那个神秘源！它刚才又出现了，只留下一行字……”技术人员咽了口口水，艰难地念出来，“‘清理完毕，尾巴已斩断，无需追踪，追踪必反噬。’”
走廊里刚刚稍缓的气氛，瞬间再次冻结！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了黎烬身上。
上一次系统被救，厉战野就怀疑过她。这一次，杀手刚被解决，那个神秘的“帮手”就再次出现，精准地抹除了后续隐患？
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厉战野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黎烬，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黎烬微微挑眉，似乎也觉得有点意思。她摊了下手，表情无辜得近乎纯良：“这次又是什么？厉总，你的防火墙好像总喜欢给我记功劳。”
厉战野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重新认识眼前的这个人。
他胸腔里那颗从未为谁剧烈跳动过的心脏，此刻却因为一种混合着震惊、挫败、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的情绪，而擂鼓般鸣响。
她就像一个无尽的谜团，每揭开一层，下面不是答案，而是更深的迷雾和更大的风暴。
他之前所有的认知被彻底颠覆。
协议妻子？柔弱可欺？需要保护？
不。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极度危险、深不可测、拥有多重身份并且很可能与那个传说中的“冥王”有着致命联系的女人。
而他，厉战野，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才刚刚窥见她庞大冰山的一角。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
“黎烬，”他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无论你是谁。”
“在我们的协议期内，你是厉太太。”
“而厉家，从不会让自家人，白白遭遇危险。”
这句话，像是一句承诺，也像是一句宣告。
宣告着关系的微妙转变，以及一场风暴的真正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