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长老举着玉简,站在我面前。
我没伸手接。
台下几千双眼睛盯着我,有恨的,有怕的,也有愣住说不出话的。刚才那一战耗得狠,右肩还在发麻,骨头缝里像塞了把碎玻璃,一动就扎得生疼。熔炉里的青火忽明忽暗,吸来的那些残劲还没完全炼化,源炁在经脉里乱窜,压都压不住。
但我不能坐,也不能倒。
赢了就是赢了,输的人认了,我就得站着。
我抬头看向石柱边的厉九。
他靠在那里,脸灰得像蒙了层灰布,左臂枯得只剩皮包骨,七把血刀炸了个干净,连刀柄都没剩下。可他的眼睛还睁着,死死盯着我,没服,也没怕,就是看着。
我们俩就这么对视。
谁都没说话。
台下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有人低声说:“他连门主的东西都不抢,只要几张破图?”
“可那玉简……听说是门主藏了十几年的,从没让人碰过。”
“现在送出去了?给一个野修?”
执法长老又往前走了一步,把玉简递得更近了些:“门主赠礼,按规制,胜者当受。”
我还是没动。
不是不信,是得等他自己开口。
几息后,厉九忽然笑了。
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你赢了……这东西,留着也没用。”
他抬了下手,冲执法长老点了下头。
“拿给他。”
执法长老立刻把玉简放在我手上。
冰凉的一块,边缘刻着半个拳印,断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掰开的。我翻过来一看,背面有道细缝,像是能打开,但试了试,纹丝不动。
“北域剑墟外三十里,有个塌陷的古武台。”厉九靠在柱子上,喘了口气才继续说,“我带人去过三次,禁制打不开。里面据说是上古拳修的传承地,练的是纯劲,不靠灵力。”
他顿了顿,嘴角扯了一下:“或许……适合你。”
我没应声。
把玉简收进怀里,紧贴胸口,和黑木匣搁一块儿。酒囊里的碎剑渣还在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台下又开始嗡嗡响。
“他真给了?”
“那地方连门主都进不去,现在便宜一个外人?”
“人家刚把他打趴下,你说便宜?”
我扫了一圈台下。
没人敢跟我对眼。
刚才那一战他们看明白了——我不是靠蛮力赢的。三技轮转,越打越强,他放多少招,我就吞多少劲。到最后护盾变色,那是源炁凝出来的,不是硬撑。
这种打法没见过,也防不住。
厉九闭上眼,不再说话。
执法长老退到一旁,手还扶着腰间的剑柄,但没再拦我。
我知道我能走了。
可我没动。
战是打完了,但场子还得压住。我现在要是转身就走,明天就会有人说我怕事,说断剑门让了个野修嚣张一时,迟早要找回场子。
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但我得让他们记住这一晚。
记住是谁站在台上,谁倒在台下。
我站在原地,右手搭在无锋重剑上,指节还在抖,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在石板上砸出一个个小红点。
一分钟过去。
两分钟过去。
台下的人开始不安,有人挪脚,有人低头,有人偷偷往后退。
直到第三分钟,我才缓缓转身,一步步走下生死台。
每一步都踩得稳。
肩上的伤让我走得有点歪,但我没扶墙,也没让人扶。
下了台,我往东峰偏院方向走。
刚走出十步,身后传来厉九的声音。
“陈无戈。”
我停下。
没回头。
“你查这些东西……”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迟早会碰上不该碰的人。”
我没理他。
继续走。
风从山口吹过来,卷着血腥味和焦土气。
我摸了摸怀里的玉简。
它很冷,但能感觉到里面有东西在动,像是封着一道劲,沉得很。
回到偏院时天已经黑了。
屋里没人,灯也没点。我反手关上门,把黑木匣和玉简放在桌上,坐下喘了口气。
右肩彻底脱了,一抬就钻心地疼。我咬牙自己往上顶,咔的一声,骨头归位,额头全是汗。
熔炉还在烧,青火慢悠悠地转,把残余的灵力一点一点熬成源炁。我闭眼调息,三股力量在体内绕了三圈,终于稳了下来。
然后睁开眼,盯着桌上的玉简。
我把它拿起来,对着烛光看了会儿。
拳印的裂痕不对称,像是另一半在别处。那道细缝也不是装饰,是机关,得用特定手法才能打开。
我试着用古武拳经里的“拧劲”往里压,没反应。
换成剑意透入,震了一下,还是打不开。
最后我把手指划破,滴了滴血上去。
血刚落,玉简突然颤了一下。
拳印亮了半秒,随即熄灭。
我知道了。
这玩意认劲,不认血。
得是练过古武纯劲的人,还得是特定路数,否则根本触发不了。
厉九进不去,是因为他走的是血祭邪功,劲不对路。
而我……
我从小练的就是师父传的古武拳经,劲路纯正,又经过熔炉千锤百炼,早就不是普通肉身之力了。
我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玉简,右手缓缓运起拳经第一式“起桩”。
劲从脚底升,过腰,贯肩,走臂,最后聚在指尖。
轻轻一压。
咔。
一声轻响。
玉简裂开一道缝,从中浮出一张半透明的虚影地图,悬在空中。
地图上标着三个点。
第一个是北域剑墟,我已经来过。
第二个是塌陷的古武台,正是厉九说的地方。
第三个在地图边缘,模糊不清,只能看出是个山洞形状,旁边写着两个字:**古墟**。
我盯着那两个字。
心跳快了一拍。
酒囊里的碎剑渣猛地发烫,像是要烧起来。
我伸手去碰那虚影。
手指刚触到,地图突然一抖,分裂成三块,分别往不同方向飘。
我立刻意识到不对。
这不是完整地图。
是碎片。
而且只有一小部分能激活。
得集齐其他碎片,才能拼出全貌。
我收回手,虚影慢慢消散。
玉简恢复原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
我抬头。
门没开。
但我知道有人在外面。
等了几秒,脚步声又退了回去。
我低头看着玉简。
它安静地躺在桌上,像块普通的石头。
可我知道,它已经变了。
不再是赠礼。
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