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老树洞里,掌心还攥着那颗刻满符文的黑色珠子。地下的搏动越来越弱,像是垂死的心跳,一下比一下慢。雷猛靠在断藤残骸上喘气,肩上的伤已经止血,他抬手抹了把脸,冲我点头。
我知道主藤死了。
但我不能松劲。
九叶冥兰还在石缝里,漆黑的叶片边缘泛着青光,花苞鼓胀得像要炸开。我能感觉到它释放出的药煞波动,空气都变得粘稠,呼吸时喉咙发干。
我站起身,把珠子塞进怀里。兽皮袍上的裂口被夜风吹得贴在肋骨上,伤口还有点麻,但不影响行动。
一步踏出,青灰色的毒瘴自动退开。
不是被吹散,是自己让路。我往前走,毒雾像遇到天敌一样往两边缩,露出脚下腐黑的泥土。残碑熔炉在我丹田深处轻颤,青火无声燃烧,那些靠近的毒煞全被吸进去炼化,转眼就变成温热的源炁回流经脉。
这感觉很稳。
我不急,慢慢走到石缝前。
伸手去碰冥兰。
指尖刚触到叶片,它忽然一颤。不是抗拒,是回应。花苞微微晃动,整株草腾空而起,飘到我掌心,茎干贴着皮肤落下,一点排斥都没有。
就像认准了我。
怀里的珠子突然发烫。
我低头看,冥兰的漆黑茎干开始泛出金纹,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紧接着,整片林子的毒瘴开始退散,不是缓缓蒸发,而是直接崩解,化作细碎光点消散在空中。
枯木冒出嫩芽,腐土钻出绿草,连被斩断的藤蔓都在几息内化成灰烬。
雷猛从后面走过来,站到我右肩位置,没说话,只是把手按在工具包上,眼睛扫着四周。他知道还没完事,虽然地上没动静了,但这种变化太邪门,必须盯紧。
我握紧冥兰,能感觉到它的脉动和我体内源炁节奏一致。这不是普通的灵草,它是活的,而且……认主了。
远处高岩上,洛璃一直站着。
她原本因为药煞波动脸色发白,手指掐着丹瓶边缘,指节都泛白了。但现在她松开了手,月白丹师袍被风吹动,人却没动,就那么看着我。
等我抬头望过去,她才迈步。
脚尖一点岩石,整个人跃下,落地时轻得几乎没有声音。她走得很慢,眼神一直没离开我手中的冥兰。
她在想事情。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换谁都会问——这玩意儿怎么会主动投你?毒瘴怎么会在你走近时自动溃散?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走到离我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没再靠近。嘴唇动了下,声音压得很低。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没回答。
不是不想答,是现在没法答。我自己也不清楚。师父留下的拳经、残碑熔炉、九转逆脉丹、这些符文……它们之间一定有联系,但现在线索太少。
我只知道自己走过的地方,毒不侵身,废不缠体。别人用命拼的东西,到了我这儿,像是天生就该归我。
洛璃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从腰间取下一个玉瓶递过来。
“这是新炼的凝络丹,”她说,“你左眉骨的伤还在渗毒,别拖。”
我接过瓶子,拧开看了一眼,丹色纯正,没有杂纹。是她亲手做的。
“谢了。”
她嗯了一声,目光又落回冥兰上。
“它不该在这个时候现世。”她低声说,“九叶冥兰百年不开,千年不长,传说只有‘承命者’出现时才会主动离根。古籍里写过一次,是在上古丹剑门覆灭那年,有一株冥兰飞向北方,落在一个少年手里,后来那人重建了整个丹道体系。”
她顿了顿,看向我。
“你现在拿的,不只是药引。”
我没吭声。
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这株草不是让我拿来炼丹的,它是钥匙,是信物,是某种传承的起点。
雷猛在这时候开口:“外面安静得太快了。”
他说得对。
林子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连虫鸣都没有。刚才还到处都是毒兽气息,现在全都消失了,像是被人一刀切断。
我点点头,把冥兰收进酒囊夹层,那里有三层封印布,能隔绝波动。又把洛璃给的丹瓶塞进怀里。
“走不了太快。”我说,“我带伤,雷猛刚脱险,你也受了药煞反冲。”
洛璃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
“老子不是细心,是不想背人回去。”
她嘴角动了一下,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些。
我们三人站成三角,背对背警戒。我面朝林子深处,雷猛盯着东侧坡道,洛璃守西边缺口。这个位置最合适,万一有变,谁都能第一时间反应。
我左手按在无锋重剑上,右手插在兽皮袍口袋里,指尖摸着那颗发热的珠子。残碑熔炉运转正常,源炁存量恢复了七成,够用。
地面没有震动。
空气中也没有新的毒味。
可我心里知道,这一关没过完。
冥兰现世,毒瘴消散,不是结束,是开始。
有人在等这一刻。
我也在等。
等他们露头。
等我找到答案。
洛璃忽然开口:“你刚才走进毒瘴的时候,一步都没停。”
“嗯。”
“那种地方,连丹修都不敢硬闯,你会被药煞蚀魂。”
“我没事。”
“为什么?”
“不知道。”我实话实说,“但我觉得……它不会伤我。”
她沉默了几秒。
“你觉得?”她重复了一遍,“你连原因都不知道,就敢往前走?”
“不敢走的人,早就死在山里了。”我说,“我五岁那年就被师父丢进狼窝练拳,十岁炸炉断了小指,三年前为了救村民第一次用丹术换灵石,哪次不是赌命?老子不怕试错,就怕不动。”
她看着我,眼神变了。
不再是怀疑,也不是震惊,而是一种……确认。
好像终于看清了什么。
她轻轻说了句:“你根本不是来取药引的。”
我没问她这话什么意思。
因为就在这时,我怀里的珠子猛地一烫。
不是发热,是烧。
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温度,像是里面藏着一团火要炸出来。我立刻低头,手伸进怀里去摸。
珠子还在,但表面的符文亮了。
一道光痕顺着纹路爬上来,在我掌心留下一条红印。
与此同时,冥兰所在的酒囊也震了一下。
不是被动响应,是主动共鸣。
两样东西在互相喊话。
我抬起头,看向林外方向。
那边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我感觉得到,有东西在动。
不是妖藤,不是毒兽。
是人。
而且不止一个。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