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的手指还扣在陈玄的手腕上,指尖冰凉。她的声音很轻:“有人来了。”
陈玄立刻抬眼望向山涧入口的雾气深处。他没有松开扶着云昭的手,而是将她慢慢往后带,直到背靠一块巨石。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握紧了理道符笔,笔尖微微发蓝,残留的共振模块还在散热。
雾中走出一个人影。
那人穿着太一阁内门弟子的月白长袍,衣角却焦黑卷曲,像是被火燎过。脚步沉重,落地时没有半点弹性,每一步都让地面的草叶瞬间枯黄萎缩。最让人不安的是他的脸——双目空洞,眼眶里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
陈玄瞳孔一缩。
这不是活人。
他迅速从工具包里取出热成像仪,对准那人全身扫描。屏幕上的图像立刻显示出异常:躯干核心区域温度高达一千度以上,远超正常修士的体温极限。四肢冰冷如死尸,唯有心脏位置像一座小型熔炉在燃烧。
“他在燃烧魂魄。”陈玄低声说,“这是傀儡,被魔丝控制的尸体。”
那人继续向前走,步伐僵硬,嘴角忽然扯动了一下,发出沙哑的声音:“师……父……我回来了……”
是凌无尘那个闭关三个月的弟子乙。
陈玄记得他。曾在讲堂公开质疑“理道”,认为科学解法亵渎修行正统。后来此人进入后山闭关,再无音讯。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潜修,没想到……
一道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凌无尘从天而降,白须怒张,九梁冠歪斜,青玉杖重重砸在地上。他双眼死死盯着那具躯体,声音颤抖:“孽障!谁敢动我徒!”
话音未落,他口中疾诵《太一经》真言。紫色经文自杖头飞出,化作数道灵锁,如活蛇般缠向弟子乙的四肢和脖颈。
锁链收紧。
就在金属般的灵力锁链勒进皮肤的一瞬,那具身体猛然抽搐。皮肤下涌出浓稠的紫黑色魔气,与锁链剧烈摩擦,爆发出刺目的紫光。一股腥臭的气息扩散开来,靠近的草木瞬间腐烂。
凌无尘脸色大变。
他感知到了——锁链另一端传来的不是弟子的灵识波动,而是一种沉睡的、充满恶意的器物气息。那东西藏在体内,正在苏醒。
“不对!”陈玄大喊,“快撤锁链!他体内有东西!”
太迟了。
弟子乙突然仰头嘶吼,嘴巴裂到耳根,却没有鲜血流出。一团漆黑如墨的魔气从他口中喷出,在空中凝聚成一枚三寸长的骨钉。那骨钉通体暗红,表面刻满扭曲符文,尾部连着一根细若发丝的银线,直通地底。
陈玄脑中警铃大作。
他立刻调取青铜鼎数据库,输入能量特征比对。鼎影在他识海中微颤,浮现一行解析文字:
“检测到高密度魔核共鸣信号……疑似本命魔器寄生体。”
他猛地抬头:“阁主!您弟子体内藏着魔渊教主的本命魔器!那是他的核心武器,不是分身,不是投影——是能承载神魂的本命之物!”
凌无尘浑身一震。
他死死盯着那枚悬浮的骨钉,手中青玉杖嗡鸣不止。作为太一阁掌教,他认得这种气息。三百年前封印魔渊时,正是这枚骨钉贯穿三位大能胸膛,抽取魂力炼化为魔奴。
如今,它竟藏在一个闭关弟子的体内!
“你……早就进来了?”凌无尘声音低沉,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在我眼皮底下……用我的弟子做容器?”
那具傀儡没有回答。
它的胸口突然裂开,露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腔体。里面没有五脏,只有一团不断蠕动的黑色丝线,正通过那根银线与地底相连。丝线中央,一颗拳头大小的晶核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陈玄立刻明白过来。
这不是单纯的寄生。这是一个活体节点。魔渊教主利用失踪弟子作为中继站,把本命魔器藏在人体内,悄无声息地接入太一阁的地脉网络。只要时机成熟,就能远程激活,从内部瓦解护山大阵。
“他在建立输送网。”陈玄快速说道,“用活人做基站,魔器为中枢,银丝为导线。刚才山涧的攻击只是幌子,真正的目标一直在这里——太一阁的心脏。”
凌无尘双目赤红。
他举起青玉杖,口中念出镇派禁咒。紫色雷光在杖头凝聚,整片天空阴云翻滚。他要不惜代价,当场摧毁这具傀儡。
“等等!”陈玄伸手阻止,“不能强毁!那根银线连着地底,贸然引爆会引发连锁反应,整个后山都会塌陷!而且……”他指着晶核,“这东西在记录我们的灵力频率。一旦破坏,魔渊就能反向定位所有参与者的神魂印记。”
凌无尘的手停在半空。
他知道陈玄说得对。这一击若出手,不仅可能伤及无辜,还会暴露整个宗门的核心防御机制。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中,那具傀儡缓缓抬起右手,指向陈玄。
下一秒,它的胸口晶核猛然一亮。
一道高频脉冲从晶核中发射而出,直奔陈玄眉心。速度快得肉眼难辨。
陈玄早有防备。
他侧身一闪,同时启动符笔上的电磁屏障。蓝光一闪,脉冲撞在屏障上炸开,激起一圈气浪。他手中的热成像仪屏幕瞬间碎裂,数据全失。
“它在试探我。”陈玄喘了口气,“魔渊知道我能解析他的系统,所以想确认我是否真的掌握了本命魔器的信息。”
凌无尘咬牙,青玉杖横在胸前:“那你现在知道了什么?”
“第一,这具身体只是载体,真正危险的是那根银线连接的地底源头;第二,晶核在收集我们的战斗数据,包括灵力模式、反应速度、破解手段;第三……”陈玄盯着那枚悬浮的骨钉,“它不怕被发现。它就是来让我们看见的。”
“什么意思?”
“这是挑衅。”陈玄声音冷了下来,“也是警告。魔渊不是失败了,他是故意留下这个节点,让我们知道——他能渗透到任何地方,哪怕是宗主亲传弟子的闭关密室。”
周围一片死寂。
闻讯赶来的太一阁弟子围在竹林边缘,一个个面色惨白。有人低声开口:“连闭关弟子都被换了……那我们中间,还有多少是真正的自己?”
没有人回答。
凌无尘拄着青玉杖,肩膀微微发抖。他看着地上那具仍在抽搐的傀儡,忽然一杖砸下。灵力锁链猛然收紧,将整具身体压缩成一团血肉球。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玉匣,将其封印其中。玉匣表面刻满镇压符文,封口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尖叫。
“从今日起,所有闭关者必须登记神魂印记。”凌无尘声音沙哑,“外门巡查每日三次,内门弟子不得单独行动。任何人出现体温异常、眼神失焦、言语错乱,立即拘押审查。”
他说完,转向陈玄:“你能查到银线通往哪里吗?”
陈玄蹲下身,捡起一段断裂的银丝放入密封玉盒。他又从背包里取出磷粉洒在地面,顺着拖痕一路延伸,最终指向后山枯井方向。
“信号源在那边。”他指着枯井,“但我不确定是不是陷阱。魔渊知道我们能追踪,很可能在等我们主动踏入。”
凌无尘沉默片刻,忽然抬头望向夜空。
风卷残云,月光洒在破碎的冰层上。他的声音低沉如雷:
“魔渊……你竟敢如此羞辱我太一!”
话音落下,整座山谷震动,飞鸟惊散。
陈玄低头看向掌心仪器残留的数据波形。那条曲线还在缓慢跳动,像是某种生命体征的余韵。
他的手指轻轻按在符笔开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