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飞向北方的第三刻，山路已转入深谷。陈玄脚步未停，肩头仪器包随着步伐轻微震动，检测仪屏幕数值在1.9至2.1之间波动。他调出历史记录，比对昨夜村落附近的场强数据，确认灵气浓度随海拔上升呈阶梯式增长。前方林木渐密，枝叶交错形成天然穹顶，阳光被切割成细碎光斑洒落。
他停下，取出银色探针插入一株藤本植物根部，读数瞬间跳升至2.3。叶片边缘泛着极淡的蓝光，在肉眼几乎不可察的频段闪烁。这与青铜鼎解析出的“灵质共振波段”高度吻合。他记下坐标，继续前行。
转过一道岩壁，见前方空地处有老者俯身采药。白发束于脑后，竹篓半满，手中银钳精准剪断某根茎末端三寸处，随即迅速封入玉瓶。动作熟练，不带一丝迟疑。
陈玄走近五步时停下。“您刚才取的是‘阴络藤’，但旁边那株才是正品。这一棵叶片脉络多出两条分支，根部含剧毒。”
老人未抬头，只将银钳在衣角擦了擦：“你说的那株，叫‘伪络’，三日内必枯。真正的阴络藤，今晚子时才会显出双脉纹。”
陈玄略怔，旋即打开检测仪，对准两株植物连续扫描。数据显示，所谓“伪络”的能量活性正在衰减，而另一株虽表面无异，内部场强却呈缓慢爬升趋势。他合上仪器，从背包取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植物灵性表达具有时间滞后性，采集时机影响有效成分富集。”
“你是修士？”老人终于起身，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仪器包上。
“不是。但我需要理解灵气的本质。”陈玄直言，“我想知道，这些草药中的‘灵’，是否可被分离、提纯，甚至量化？”
老人冷笑：“你想把天地之气装进瓶子？”
“如果它是一种能量形式，就应当遵循守恒与转化规律。”陈玄平静回应，“就像水能结冰，也能汽化。我只需要找到它的相变条件。”
老人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弯腰从土中挖出一块石片，递过去：“识得此符？”
陈玄接过，指尖触到凹痕刹那，识海中青铜鼎虚影微颤，一段信息浮现：【古篆·采灵诀残篇——寅时取阳露，申时纳地髓，火勿过三沸，器必用寒玉。】
他点头：“这是关于采集与保存的口诀。但我更关心后续处理。比如，能否用溶剂萃取活性成分？”
“溶剂？”老人皱眉。
“酒精、蒸馏水，或者酸碱溶液。”陈玄比划，“通过化学手段破坏细胞结构，释放内含物质。”
老人摇头：“你当灵是死物？它会逃，会藏，会反噬。强取者，轻则焚经，重则爆体。”
“所以不能硬来。”陈玄思索，“那就试试温和提取——低温慢煮，控制压强，模拟生物体内环境。”
老人不再反驳，只道：“跟我走。明日此时，若你还想问这些问题，我再答你一句。”
陈玄跟上。两人一路无言，穿林涉溪，直至暮色沉落。抵达一处背风岩洞，老人卸下竹篓，开始整理今日所采药材。陈玄则支起简易工作台，将几株高数值样本分类摆放，依次编号。
“你为何要学这个？”老人忽然问。
“因为我没有师父。”陈玄拧开试管盖，“我只能靠自己弄明白，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是能量？信息？还是某种尚未定义的场态？”
老人沉默片刻：“那你准备怎么试？”
“先做基础分离。”陈玄取出研钵，将三种藤类混合研磨，“加入75%酒精与去离子水，比例三比七，加热至60度，维持三十分钟，观察反应。”
他说完点燃炭炉，架上玻璃器皿。液体逐渐变浑，泛起细小气泡。检测仪夹在支架上，实时传输数据。数值从初始的2.4缓缓上升，十五分钟后达到3.8。
老人蹲在一旁，原本漠然的眼神渐渐凝重。
“看，游离态灵质正在富集。”陈玄语速加快，“分子热运动加速了解离过程，溶剂起到了载体作用。只要控制好温度梯度，就能避免结构崩解——”
话音未落，试管内液体突然翻涌，颜色由灰白转为青绿。检测仪警报响起，数值飙升至4.1后剧烈抖动。
“不对！”陈玄伸手去拿隔热钳。
晚了。
“砰！”
一声闷响，玻璃炸裂，青雾喷溅而出。他本能抬臂格挡，前襟衣物瞬间焦黑，皮肤传来灼烧感。检测仪跌落在地，屏幕闪了几下，仍保持运行。
他咳了一声，抹去脸上残留液滴，低头查看残余溶液——仅剩半毫升，静置在陶片上，微微发光。
“失败了？”老人问。
“不。”陈玄捡起仪器，检查电路板，“反应失控，说明系统存在正反馈机制。这不是失败，是线索。”
他翻开笔记本，在“实验记录#001”下方写道：
＞ 灵气非惰性物质，具备响应外界刺激的活性特征；
＞ 加热引发连锁反应，疑似触发未知催化路径；
＞ 初步证明“灵液”概念可行，但需重构提取模型——温控优先，隔绝空气，避免自由基链式反应。
写完，他看向老人：“您说得对，不能强取。但也不能完全顺其自然。必须找到那个临界点——既激活它，又不惊扰它。”
老人没接话，只是起身走出岩洞。片刻后返回，手中多了一小瓶琥珀色液体，轻轻放在石台上。
“三十年前，我也试过。”他说，“那时候以为靠一腔热血就能改天换地。结果差点把自己炼成了灰。”
陈玄拿起小瓶，对着火光观察。液体澄澈，内部有微弱流光旋转，如同活物呼吸。检测仪靠近，数值稳定在3.6，无剧烈波动。
“这叫‘初灵露’。”老人说，“不用火，不用药杵，只用晨露浸泡七日，每日寅时换新露，最后以寒玉碗承接第一缕山雾凝结之水。整个过程，不能沾人血，不能闻杀气。”
陈玄默默记录参数。
“你今天用的方法，叫‘夺’。”老人看着他，“而我们要学的，是‘养’。”
“所以关键不在技术高低，而在态度？”陈玄问。
“是敬畏。”老人纠正，“你不信命，不信神，只信你那个机器和本子。可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是因为你太想掌控，灵才不肯留？”
陈玄垂眼，盯着手中瓶子。流光缓缓流转，像在回应某种无声对话。
他没反驳，也没认同。
次日清晨，陈玄醒来时，老人已不见踪影。岩洞外地面留有一行脚印，通向密林深处，很快消失在落叶之下。
石台上多了一张草图，绘制着三味药材的组合形态：主根弯曲如弓，两侧附生细枝，顶端托举一朵闭合花苞。旁注小字一行，墨迹未干：
“欲取其力，先顺其性。”
他将草图收进防水袋，摊开笔记本最新一页，写下标题：
【第二版提取方案设计草案】
1. 放弃高温处理，采用冷浸法+渗透压差驱动；
2. 使用惰性容器（替换玻璃），全程避光密封；
3. 引入缓冲体系，模拟植物原生境ph值；
4. 增设负反馈调节模块——一旦检测到能量突增，立即终止流程。
炭炉余烬尚温，他重新架起一套干净器皿，倒入蒸馏水，开始清洗试管。指尖触到瓶壁时，注意到昨日残留的青雾痕迹仍在内壁附着，未完全挥发。
他停下动作，调出检测仪最后一次存储的数据曲线。在爆炸前0.8秒，场强出现短暂平台期，持续约三帧，像是某种自我抑制机制被触发。
“不是单纯的失控……”他低声自语，“它是有调节逻辑的。”
他盯着那条平直的小横线，仿佛看见了一个隐藏规则的入口。
远处山脊，朝阳破云而出，光线斜射入洞，照在桌角的破损麻布上。布料边缘焦黑卷曲，映着微光，像一枚烧过的试验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