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色丘陵边缘休整了一夜后,巨鲸鳐再次启程。这片被当地人称为“赤土痕”的广袤丘陵地带,呈现出一种燥热与贫瘠的景象。土壤是赭红色的,植被低矮而多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矿物质的气息。与之前飞越的苍翠森林和阴郁沼泽相比,这里显得格外荒凉,但也给人一种奇异的、亘古不变的稳定感。
根据阿拉米尔从古老地图和零星传说中拼凑的信息,穿越这片赤土痕,再向东越过一条名为“龙骨裂谷”的巨大地缝,就能抵达龙吼峰所在的区域——那片土地被称为“龙脊之地”,是大陆上最后已知的、与龙族有直接关联的区域。
飞行变得单调而沉闷。赤土痕似乎无穷无尽,除了偶尔能看到几簇耐旱的灌木和快速穿梭的蜥蜴状生物外,几乎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甚至连规则的扭曲感在这里都变得稀薄,仿佛这片土地过于古老和稳定,连“永寂之刻”都未能留下深刻的伤痕。
这种极致的“正常”反而让人有些不适。格里姆斯通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他总觉得这片死寂的红色大地之下,隐藏着什么。艾莉娅则试图通过感知地脉能量来确认方向,却发现这里的能量流动异常缓慢和沉淀,如同凝固的血液。
阿拉米尔趁着相对平稳的飞行状态,强迫自己进食和休息,灵魂的创伤在稳定的环境中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缓慢的愈合迹象。他不再尝试去感应外界,而是将全部精力用于内省,梳理着自己混乱的知识体系,试图为即将到来的、与星见龙裔的会面做好准备。他反复推敲着关于龙族历史、龙魂学说以及“真名”概念的各种假说。
第四天下午,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仿佛将大地撕裂的黑色缝隙——龙骨裂谷。
随着巨鲸鳐的靠近,裂谷的宏伟与狰狞逐渐展现。它宽达数十里,深不见底,两侧是陡峭如刀削的暗红色岩壁,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劈开。裂谷中弥漫着灰白色的雾气,隐约能听到从深渊底部传来的、如同万鬼哀嚎般的风声。即使在高空,也能感受到一股来自地底深处的、苍凉而暴烈的能量余波。
“传说这里曾是远古时代,一条企图挑战众神、堕入疯狂的太古龙被击杀后,其巨大的骸骨坠落大地,砸出的裂痕。”阿拉米尔望着那令人心悸的深渊,声音带着一丝敬畏,“它的龙血浸染了这片土地,化作了赤土痕。它的不甘与怨念,则永远地留在了这裂谷之中,形成了不散的能量乱流和……那些东西。”
他指向裂谷上空,只见一些巨大的、半透明的、呈现出巨龙轮廓的虚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发出无声的咆哮。那是龙族残留的意志碎片,经过无数岁月的侵蚀,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愤怒与悲伤,化作了危险的“龙灵怨念”。
“我们不能直接飞越裂谷中心,”艾莉娅观察着能量流动,果断说道,“那里的能量乱流太强,而且那些龙灵怨念具有攻击性。我们必须从裂谷最狭窄的南端绕过去,虽然会多花一天时间,但更安全。”
格里姆斯通没有异议,操控着巨鲸鳐调整方向,沿着裂谷边缘向南飞行。从高空俯瞰,龙骨裂谷如同大地上一道无法愈合的巨大伤疤,诉说着远古的惨烈与强大。
绕行途中,阿拉米尔一直紧盯着裂谷和那些游荡的龙灵怨念,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他再次取出了那枚光屑护符。这一次,护符没有发出强光,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护符中的规则碎片与裂谷中弥漫的龙族意志碎片之间,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的、如同同频共振般的“吸引”与“排斥”并存的矛盾感。
“同源……但又不同……”阿拉米尔喃喃自语,“光屑蕴含的规则,更加古老、更加基础,接近于‘世界’本身。而龙族的意志,哪怕是太古龙的,也只是‘世界’中的强大存在……它们之间,存在着层级上的差异。但龙族,似乎天生就能更好地理解、甚至一定程度上运用这些基础规则,尤其是与灵魂、时间、空间相关的部分……这或许就是‘星见’之力的来源?”
这个发现让他对即将见到的星见龙裔更加期待,也更加谨慎。对方掌握的知识,可能远超他的想象。
经过一天一夜的谨慎绕行,他们终于抵达了龙骨裂谷的南端。这里裂谷宽度大大缩小,两侧岩壁几乎相连,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如同巨龙脊椎骨般的石桥——“龙脊桥”。传说这是那条陨落太古龙的脊骨所化。
巨鲸鳐降落在龙脊桥西端。桥面宽阔,足以让巨鲸鳐通行,但桥下依旧是深不见底的黑暗,风中传来的呜咽声仿佛龙魂的叹息。
稍作休整后,他们决定徒步走过龙脊桥。一方面是对这远古遗迹的尊重,另一方面,步行能更好地感知此地的能量流动,避免飞行可能引发的未知反应。
踏上龙脊桥的瞬间,一股沉重而苍凉的历史感扑面而来。脚下的岩石温润如玉,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硬与古老。桥面上隐约可见巨大的、如同龙鳞般的纹理。阿拉米尔能感觉到,手中的光屑护符在这里的共鸣感更强了,仿佛在回应着桥体本身蕴含的、属于那条太古龙的微弱规则印记。
走到桥中央时,异变突生!
并非敌人袭击,而是阿拉米尔手中的光屑护符突然自主地亮了起来,投射出一道微弱的光束,照向桥面某处一块毫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龙鳞”岩石。
那岩石在光束的照射下,竟然如同水面般荡漾起来,浮现出一段短暂而模糊的动态影像:
景象: 并非裂谷形成的远古战场,而是一片冰封的荒原!天空中,巨大的、如同水母般的苍白生物(永寂造物)正在盘旋。地面上,龙裔战士凯拉,浑身浴血,龙魂虚影在她身后燃烧,她回头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决绝与一丝……寄托?然后,她与其他龙裔战士一起,义无反顾地冲向了远处一个散发着绝对静默气息的漩涡(永寂主教所在?),轰然自爆!龙魂的光辉与静默之力激烈碰撞,最终一同湮灭……
声音: 一声清晰而悲怆的龙吟,并非太古龙的愤怒,而是凯拉在最后时刻,用龙族秘法跨越空间传来的、蕴含着其最后战斗画面与一丝未竟之志的……灵魂回响!
影像戛然而止,光屑护符恢复平静。
阿拉米尔、格里姆斯通、艾莉娅三人僵立在原地,仿佛被冻僵了一般。格里姆斯通的双拳紧握,指节发白,眼中翻腾着痛苦的火焰。艾莉娅捂住了嘴,眼眶瞬间红了。
他们都知道凯拉和龙裔小队牺牲了,但如此直接地“目睹”那惨烈的最后一刻,感受着那燃烧灵魂的决绝与悲怆,所带来的冲击远超任何言语的描述。
这段被龙脊桥记录下来的、来自遥远极北之地的灵魂回响,像一把冰冷的匕首,再次刺穿了他们试图掩盖的伤口,也让他们更加深刻地理解了那场胜利的代价。
“凯拉……”艾莉娅的声音带着哽咽。
格里姆斯通沉默许久,最终,他对着凯拉影像消失的方向,右拳重重捶击在自己的左胸心脏位置——这是战士之间,对英勇牺牲者最崇高的敬礼。
阿拉米尔闭上眼睛,将翻腾的情绪压下。他明白了,这段回响之所以能被龙脊桥记录并被光屑激发,不仅仅是因为此地与龙族的紧密关联,更是因为凯拉她们牺牲时燃烧的龙魂,其本质与这桥体同源,而光屑蕴含的规则力量,充当了唤醒这段记忆的“钥匙”。
“她们没有白白牺牲。”阿拉米尔睁开眼,声音低沉而坚定,“她们的意志,连同菲尼克斯、巴顿所有人的意志,都由我们继承。走吧,穿过这座桥,龙脊之地就在前方。我们必须找到那位星见龙裔,为了所有人。”
他收起护符,率先迈开脚步,踏上了龙脊桥的东端。格里姆斯通和艾莉娅紧随其后,步伐沉重,却无比坚定。
桥的东端,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贫瘠的赤土痕,而是一片笼罩在淡金色雾气中的、山势陡峭奇崛、植被苍劲古老的连绵群山。一股浓郁而纯净的、带着龙威余韵的能量气息扑面而来。
龙脊之地,终于到了。
而远处,群山中最高、最陡峭、仿佛一柄刺破苍穹利剑的那座山峰,在淡金色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孤独感。
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龙吼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