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溪畔血痕与竹哨声
虎娃的竹篮晃悠着，里面的馒头随着脚步颠出细碎的渣。他攥着林悦的手，小手掌心全是汗，却走得异常坚定：“沈大哥说过，迷路了就跟着水流走，水会带着咱们找到回家的路。”
林悦望着溪水上浮动的月光，脚印在湿软的泥地上越来越清晰。沈青的草鞋印比寻常更深，边缘的暗红血痕也愈发浓重，有时还会在石头上留下擦蹭的痕迹——看来他伤得不轻，走得极是艰难。
“他在故意给我们留记号。”林悦蹲下身，指尖拂过一个被刻意踩扁的草叶，叶片上沾着的血珠还未干透，“你看这草叶的方向，是朝上游偏左，说明他往那边的林子去了。”
虎娃凑近看，忽然指着草叶旁的碎石：“林姐姐，这是沈大哥的竹哨！”那枚用西坡翠竹削成的哨子躺在石缝里，哨口还沾着点暗红，正是沈青平时挂在脖子上的物件。
林悦拿起竹哨，指尖触到冰凉的竹面，忽然想起出发前沈青吹着哨子清点工具的模样，心头一紧。他把随身的哨子留下，要么是体力不支无法携带，要么是……想让他们知道他就在附近。
“吹吹看。”虎娃仰着脸，眼里闪着期盼，“沈大哥说这哨子能传很远，他听见了就会回应。”
林悦把竹哨凑到唇边，轻轻一吹——清越的哨声穿过溪谷，在林间荡开层层回音，像只鸟儿掠过水面。她屏住呼吸，等了片刻，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回应。
“再吹一次！”虎娃拽着她的衣角，声音带着哭腔。
林悦又吹了两声，哨音在夜雾里散得更快，依旧没有回应。她把竹哨塞进虎娃手里：“拿着，说不定待会儿能用得上。我们先去找他，他留了这么多记号，就是盼着我们能跟上。”
顺着草叶指引的方向钻进林子，光线顿时暗了下来。月光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碎片，落在地上像散落的银钱。林悦掏出火折子点燃艾草束，火光在前方投下晃动的影子，照亮了一棵被刻过的松树——树干上有三道浅浅的刻痕，是沈青常用的记号，代表“此地安全，可暂歇”。
“他在这里停留过。”林悦摸着刻痕边缘的木屑，还带着新鲜的潮气，“虎娃，找找附近有没有血迹或者布条。”
虎娃立刻蹲下身，小手扒拉着落叶：“这里有！”他举起一块沾着血的麻布，布料粗糙，正是沈青裹在腰间的那块，“他把伤口的布条扯下来当记号了！”
麻布上的血迹已经半干，林悦捏着布角凑近闻，除了血腥味，还有股淡淡的草药味——是紫霞苏干粉的清苦香。看来他用随身携带的药粉处理过伤口，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往这边走。”林悦顺着麻布掉落的方向望去，落叶上有串拖拽的痕迹，像有人用树枝刻意扫过，“他走得很慢，应该就在前面不远。”
艾草束的火光越来越弱，林悦正想换一截艾草，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极轻的“窸窣”声，像是有人在翻动树叶。她立刻按住虎娃的嘴，熄灭手里的火折子，两人屏住呼吸躲在树后。
月光从树缝里漏下，照亮了前方的空地——沈青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右腿不自然地蜷着，裤脚被血浸透，正用牙齿咬着布条的一端，往伤口上缠。他的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沈大哥！”虎娃挣脱林悦的手，扑了过去。
沈青猛地抬头，见是他们，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弛下来，嘴角扯出个虚弱的笑：“你们……怎么来了？”他想站起身，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又跌坐回去。
林悦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别动！我看看伤口。”她小心翼翼地解开布条，倒抽一口冷气——伤口很深，像是被钢刀划开的，边缘的皮肉翻卷着，还沾着些黑色的泥屑，“这是被毒藤会的人砍伤的？”
“嗯，”沈青咬着牙，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那独眼龙的刀挺快……不过我也没让他好过，砍了他一刀在胳膊上。”他看着林悦紧张的神色，反而笑了，“别担心，没伤到骨头，就是流了点血，有点晕。”
林悦从药箱里翻出止血粉和干净的布条，又拿出随身携带的烈酒：“会很疼，忍着点。”她用烈酒冲洗伤口，沈青疼得浑身一颤，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冷汗把头发都浸湿了，贴在额头上。
虎娃蹲在旁边，小手给沈青擦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沈大哥，你流了好多血……”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啥。”沈青喘着气，目光落在林悦怀里的油布包上，“种子……保住了？”
“嗯。”林悦点头，加快了包扎的速度，“李大夫把配方刻在石壁上，我记下来了。毒藤会的人还在找我们，这里不安全，得赶紧离开。”
沈青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林悦按住：“我背你。”
“不行！”沈青立刻拒绝，脸涨得通红，“你一个姑娘家，哪背得动我？我自己能走。”他试着挪了挪腿，刚一使劲就疼得龇牙咧嘴。
林悦没跟他争辩，直接蹲下身：“上来。要么我背你走，要么我们就在这儿等着被毒藤会的人抓去，你选一个。”
虎娃也帮腔：“沈大哥，林姐姐力气大着呢，上次她还背过张奶奶呢！”
沈青看着林悦倔强的背影，又看了看她胳膊上被树枝划破的血痕，终于不再坚持，小心翼翼地趴在她背上。他尽量把重量压在自己的左腿上，却还是觉得后背沉甸甸的——不是因为自己的体重，而是因为林悦那份不容拒绝的坚持。
“往哪走？”林悦调整好姿势，稳步往前走。
“顺着溪水往下游，”沈青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带着点虚弱的热气，“下游有个废弃的猎人小屋，能暂时落脚。我之前去勘察北坡时发现的，很隐蔽。”
虎娃在前面带路，手里举着剩下的艾草束，时不时回头看看：“林姐姐，累不累？要不我来背沈大哥？”
“你还没沈大哥的腿长呢。”沈青笑着打趣，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后又赶紧闭上嘴。
林悦没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后背的重量很沉，伤口的血腥味混着沈青身上的汗味，还有艾草的清香，在鼻间交织成一种奇异的安心感。她知道，只要他们三个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虎娃忽然喊道：“到了！就是那间屋子！”
月光下，一间低矮的木屋藏在溪边的灌木丛后，屋顶的茅草有些破旧，门却关得严实。沈青示意林悦放下他，自己扶着树干走到门前，从门楣上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是他上次来特意藏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却还算干净，角落里堆着些干草，像是猎人之前用来铺床的。沈青摸索着点燃墙角的油灯，昏黄的光立刻填满了小屋，照亮了墙上挂着的弓箭和兽皮。
“今晚就在这儿歇脚。”沈青靠在草堆上，长长舒了口气，“毒藤会的人不会找到这儿。”
林悦把油布包放在桌上，又给沈青检查了一遍伤口，见血已经止住，才松了口气。她从竹篮里拿出馒头，递给他和虎娃：“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明天一早，我们就回西坡。”
沈青咬着馒头，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团：“差点忘了这个。这是我从毒藤会的人身上搜来的，好像是张地图。”
林悦展开纸团，油灯的光落在上面——那是张北地的地形图，上面用红笔圈出了十几个地点，每个地点旁边都标着日期，最后一个圈正是北坡的断崖，日期是三天后。
“这是他们分发毒花粉的路线。”林悦的指尖划过那些红圈，“三天后他们还要来断崖……难道是要补充新的花粉罐？”
沈青凑过来看，忽然指着地图角落的小字：“你看这个，‘药王谷总坛’。李大夫说的老巢，就是这儿？”
林悦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心头一震。药王谷，北地最隐秘的山谷，传说里面盛产各种奇花异草，却很少有人敢进去——据说谷里有毒蛇盘踞，还有瘴气弥漫。
“看来，我们迟早要去一趟药王谷。”林悦把地图折好，放进签到簿里，“但现在最重要的是回西坡，培育李大夫给的种子，配出解药。”
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三人的脸。虎娃已经靠在草堆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枚竹哨。沈青的呼吸渐渐平稳，伤口的疼痛让他脸色依旧苍白，却比刚才放松了不少。
林悦坐在门口，望着溪水上的月光，手里摩挲着签到簿。她翻开新的一页，借着油灯的光写下：“戌时，寻得沈青，腿部刀伤，已包扎。暂避猎人小屋，获毒藤会分发地图，标有药王谷总坛。明日返程西坡，育种子，配解药。”
写完，她合上本子，听见屋里传来沈青轻微的鼾声。林悦笑了笑，把油灯调暗了些，自己则靠在门框上，握紧了怀里的油布包。
夜风吹过溪面，带来清凉的水汽。林悦知道，明天回西坡的路不会轻松，毒藤会的人说不定还在四处搜寻，北地的时疫也还在蔓延。但只要他们带着种子和配方，带着彼此的牵挂，就一定能走到天亮，走到西坡那片等待着新生命的土地上。
竹哨在虎娃的手里闪着微光，像个沉默的约定，等待着黎明时分，再次吹响回家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