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月夜药香，旧识新症
施医局的油灯刚点上，门环就被叩得“当当”响。林悦正用槐花蜜调制药膏，听见动静抬头，见小萤举着签到簿从里间跑出来，簿子上的墨迹还带着湿意：【戌时访客，旧疾新犯，需备艾叶膏】。
“是陈掌柜！”小萤指着门外，“他扶着个人，好像是……苏瑶姐姐的表哥？”
林悦心里一紧，赶紧放下蜜罐迎出去。月光下，布庄的陈掌柜正扶着个面色苍白的青年，青年捂着心口，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看见林悦，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
“林大夫，快救救他！”陈掌柜喘着气，把青年扶到诊床上，“这是苏瑶的表哥沈青，从南边来的，刚到布庄就犯了病，说心口像被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林悦摸出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头刚贴上沈青的胸口，就听见一阵杂乱的“呼噜”声，像破风箱在拉。“多久了？”她一边问，一边解开沈青的衣襟，见他胸口微微起伏，却透着股费力的滞涩。
“去年秋天开始的，”沈青好不容易喘匀口气，声音细得像丝线，“在南边请过大夫，说是哮喘，配了些药，时好时坏……这次来投奔表妹，路上受了风寒，就成这样了。”
小萤把签到簿摊在诊桌角，页面上正显出幅画：青年倚在窗边，手里攥着个药瓶，窗外飘着细雨，画旁标着【寒邪犯肺，痰浊阻络，需麻黄、杏仁、苏子，加艾叶熏背】。
“小萤，去药房把那罐三年陈的艾叶取来，再烧壶开水。”林悦从药柜里抓出药材，往陶罐里一扔，“陈掌柜，麻烦您去院里摘几片枇杷叶，要带绒毛的那种。”
陈掌柜应声跑去摘叶子，沈青却忽然抓住林悦的手腕，眼里满是急慌：“林大夫，我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我表妹还等着我帮她看布样呢……”
“别胡思乱想。”林悦轻轻挣开他的手，往他手心抹了点薄荷膏，“你这是老毛病遇上新风寒，只要把痰浊化了，气顺了就好。苏瑶在山里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
提到苏瑶，沈青的眼神亮了亮，咳嗽竟轻了些。林悦趁机往他嘴里塞了颗平喘丸，又取来银针，在他膻中、肺俞几处穴位浅浅刺入——这几处是肺经要穴，能疏通气机，缓解喘促。
艾叶的烟气顺着门缝漫进来时，沈青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些。林悦把艾叶铺在竹筛里，用开水浇透，等温度适宜了，让沈青趴在诊床上，用筛子隔着布巾在他背上熏。
“烫不烫？”她问。
沈青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点昏沉：“像……像小时候娘用热毛巾给我捂背……”他说着说着，竟打起了轻鼾，嘴角还沾着点药渣，像个卸下防备的孩子。
陈掌柜端着枇杷叶进来时，正看见这一幕，放轻脚步把叶子放在桌上：“这孩子也是苦命，爹娘走得早，跟着苏瑶她娘长大，学了身辨布的本事，偏生得了这病，南边走镖的活计也干不了了。”
林悦把枇杷叶洗净，撕成碎片扔进药罐，又往里面加了勺蜂蜜：“他这病忌劳累，也忌生冷，往后让他在布庄帮帮忙，别干重活。”她看着药罐里翻腾的泡沫，忽然想起苏瑶临走时说的，表哥最会辨蚕丝的好坏，曾答应帮施医局绣批药囊。
“药好了。”林悦盛出药汤，用小勺舀着吹凉，见沈青还在睡，便对陈掌柜说，“让他再歇会儿，药温着，等醒了再喝。”
陈掌柜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账本：“对了林大夫，前阵子你托我做的药囊布样做好了，苏瑶说要靛蓝色的，我给你带了几块，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布样摊在桌上，靛蓝色的粗布上，用白丝线绣着简单的药杵图案，针脚细密，是沈青的手艺没错。小萤拿起块布样往签到簿上比，忽然惊呼：“姐姐你看！画上的药囊，用的就是这块布！”
页面上的新画里，沈青正坐在布庄的柜台后，手里拿着针线绣药囊，旁边的药罐冒着热气，画旁写着【技艺能养身，药香可安心，两样凑齐，便是好日子】。
月上中天时，沈青醒了，喝药汤时没再咳嗽，脸色也红润了些。“多谢林大夫，”他把空碗递给小萤，“等我好些了，就去山里找苏瑶，顺便把药囊的样子带给她。”
林悦送他们到门口，见月光把槐树叶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流动的画。沈青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了，苏瑶说山里的紫苏熟了，让我给你带些种子，说是能种在施医局的院子里。”
他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纸包，里面装着紫黑色的种子，像一粒粒小珍珠。林悦接过纸包，指尖触到包种子的纸——竟是用绣坏的药囊布剪的，边角还留着半截丝线。
“替我谢她。”林悦把纸包塞进袖中，“等紫苏长出来，我给你们寄新摘的叶子。”
沈青笑着点头，跟着陈掌柜往布庄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并排的丝线，正往日子的布面上，绣着新的针脚。
小萤抱着签到簿站在门口，忽然指着页面说：“姐姐你看，画上的紫苏种子发芽了！”
林悦凑过去，见纸包的影子里，正钻出棵小小的绿芽，芽尖顶着点紫，像颗刚睡醒的星。她忽然觉得，这施医局的院子里，不仅要种艾草、种槐花，还该种些紫苏——毕竟，有些牵挂，得用种子埋进土里，才能长出盼头来。
油灯在风里轻轻晃，药罐里的余温还没散，混着艾叶的香，在夜里漫开，像给这满是药香的日子，又添了缕温柔的牵挂。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林悦就拎着锄头去了院子角落。泥土带着夜露的湿凉，她蹲下身把紫苏种子小心翼翼埋进去，指尖沾了些泥，倒像是给种子盖了层软乎乎的被子。小萤蹲在旁边，手里捏着个小竹牌，用炭笔歪歪扭扭写着“紫苏”两个字，插在土埂边，像给新种下的盼头立了块小牌子。
“姐姐，它们什么时候能发芽呀？”小萤扒着土看，眼睛亮晶晶的。
“得等些日子呢，”林悦拍了拍她手上的泥，“就像沈青大哥的病，得慢慢养，急不得。”
正说着，布庄的伙计跑来了，手里攥着张纸条，气喘吁吁地说：“林大夫，沈青大哥让我给您带话，他今早好多了，已经往山里去寻苏瑶姐姐了，还说药囊的布样他记下了，等回来就开工绣。”
林悦接过纸条，上面是沈青清秀的字迹，末尾画了个小小的药杵，旁边歪歪扭扭添了片紫苏叶，像怕人看不懂似的。她忍不住笑了，把纸条夹进签到簿里，刚合上簿子，就见页面上的小绿芽又长高了些，芽尖的紫晕更浓了，像蘸了点胭脂。
院子里的艾草在风里摇，槐花落在新翻的泥土上，小萤忽然指着篱笆外：“姐姐你看，张大爷背着药篓来了！”
张大爷是镇上的采药人，隔三差五会送些新鲜药材来。他今天篓子里除了艾草、薄荷，还多了把带着露水的紫苏叶，用草绳捆着，绿油油的泛着光。“昨儿听陈掌柜说你要种紫苏，”张大爷把紫苏叶递过来，“这是刚从后山摘的，新鲜着呢，你先拿几片泡水喝，剩下的阴干了收着，治风寒咳嗽最管用。”
林悦接过紫苏叶，指尖碰着叶片上的绒毛，软乎乎的。她忽然想起沈青说苏瑶在山里等他，又想起药囊上的针脚，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熨帖了似的——原来日子就像这紫苏，埋下去的是种子，长出来的，是藏在烟火里的牵挂。
小萤已经跑去灶房烧水了，嚷嚷着要泡紫苏茶。林悦把新鲜的紫苏叶摊在竹匾里，阳光透过槐树叶洒在叶面上，亮闪闪的，像撒了层碎金。签到簿摊在旁边，页面上的绿芽已经抽出了第二片叶子，旁边多了行小字：【种下的是种子，盼着的是团圆】。
她忽然觉得，这施医局的院子，往后该越来越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