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的刀锋划破最后一名负隅顽抗者的咽喉时,湖畔重新陷入了死寂,只余下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空气中弥漫不散的血腥味。几名残存的“影门”精锐见势不妙,毫不恋战,迅速掷出几枚烟雾弹,借着弥漫的灰白色烟雾,如同鬼魅般遁入错综复杂的岩石阴影中,瞬息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王胖子拄着工兵铲,吐出一口带沙的唾沫,胸口剧烈起伏。
吴邪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点,警惕地环顾四周:“他们撤得太干脆了,不像他们的风格。”
“是试探,也是标记。”张起灵收刀入鞘,声音冷冽。他走到最先那支射向解雨臣的弩箭旁,仔细观察箭簇上那幽蓝色的诡异涂料,“我们的位置,彻底暴露了。”
这句话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行踪已然泄露,意味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暴露在“影门”的监视乃至更猛烈的攻击之下。
危机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稍一松懈,一直被强行压制的伤痛便汹涌反噬。
黑瞎子一直倚靠着石人的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沿着粗糙的石面滑坐在地。他腹部的衣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暗红色的血迹在墨绿色的外套上洇开一大片,触目惊心。剧烈的疼痛和大量失血让他脸色灰败,嘴唇失去血色,墨镜斜斜地挂在鼻梁上,呼吸微弱而急促,几乎处于半昏迷状态。
“瞎子!”解雨臣第一个冲到他身边,蹲下身时,自己眼前也阵阵发黑,但他强忍着,伸手想去查看伤势。
“别……乱动……”黑瞎子意识模糊间,竟还能吐出几个字,只是语气虚弱得几乎听不清。
吴邪和王胖子也立刻围了过来。吴邪迅速从背包里翻出急救包,眉头紧锁:“失血太多了,必须立刻重新处理伤口!”
王胖子看着黑瞎子那惨烈的模样,收起了玩笑之色,啐道:“这帮龟孙子,专挑伤处下手!瞎子你这回可真是亏大发了。”他边说边帮忙解开黑瞎子染血的外套和里衣,露出下面被鲜血完全染红的绷带。
解雨臣接过吴邪递来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绷带。当伤口完全暴露在眼前时,连经历过不少风浪的吴邪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本缝合的伤口彻底崩裂,皮肉外翻,边缘因剧烈运动而变得模糊不清,仍在不断渗出鲜血。
“得重新清洗缝合,不然感染就麻烦了。”吴邪语气凝重,看向解雨臣,“小花,你……”他本想说你自己状态也不好,但看到解雨臣那异常坚定的眼神,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我来。”解雨臣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接过吴邪递来的消毒酒精、缝合针线和干净纱布,手指因虚弱和某种压抑的情绪而带着细微的颤抖,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定下来。
夜幕悄然降临,清冷的月光取代了灼热的日光,洒在静谧而诡异的镜湖之上,将湖畔的狼藉与血迹蒙上了一层柔和的假象。为了安全起见,众人将营地转移到了离湖稍远、背靠几块巨大岩石的避风处,燃起了一小堆谨慎的篝火。
跳动的火光下,解雨臣跪坐在黑瞎子身侧,开始处理伤口。他用蘸满酒精的棉球,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和可能存在的污物。酒精触及破损皮肉的刺痛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黑瞎子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解雨臣的动作瞬间顿住,指尖的颤抖更加明显。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只是那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更加放轻了动作,但清洗必须彻底,每一个细微的擦拭都伴随着黑瞎子无意识的抽气和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
王胖子和吴邪在一旁帮忙递东西、打下手,张起灵则在外围警戒,沉默的身影融入夜色,如同最可靠的屏障。
开始缝合了。解雨臣拿起穿好羊肠线的缝合针,他的手很稳,下针精准,穿过皮肉,拉紧线结,动作流畅而专业,显示出曾经受过严格的急救训练。然而,在这极致的专业之下,是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额角细密的汗珠。每一次针刺入皮肤,每一次线绳拉紧,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黑瞎子身体瞬间的绷紧和压抑的痛苦。这种感知,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几乎能想象出,之前沙暴中,黑瞎子是如何拖着这样的伤躯,死死牵引着他;在刚才的伏击中,又是如何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他推开,独自倚着石人承受着剧痛反击。
当最后一个线结打好,剪断多余的缝线,敷上消炎药并用干净纱布仔细包扎好后,解雨臣几乎虚脱,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长长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这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
就在这时,一只滚烫的手突然抬起,精准地抓住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腕。
解雨臣浑身一颤,低头看去。
黑瞎子不知何时恢复了些许意识,墨镜不知被谁摘了下去,那双总是藏着戏谑与锋芒的眼睛此刻因失血和高烧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深邃,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月光和火光交织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
“别怕……”黑瞎子的声音沙哑干涩得厉害,几乎只是气音,但抓住解雨臣手腕的力道却不容忽视,“死不了……”
这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种闸门。
解雨臣看着他那副狼狈却强撑的模样,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高于常人的灼热体温,一直强压着的担忧、后怕、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酸涩情绪猛地涌上心头。他想抽回手,想用惯常的冷淡掩饰过去,却发现身体僵硬得不听使唤。
他最终没有动,只是任由黑瞎子抓着,垂下了眼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主动且长时间地进行如此亲密的身体接触(疗伤),并非出于任何算计或形势所迫,仅仅是因为……必须如此。
黑瞎子虽然意识模糊,却敏锐地感知到了眼前这人细微的颤抖和那份沉默之下的惊惶。他拇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解雨臣冰凉的手腕内侧摩挲了一下,像是一种笨拙的安抚,随即力竭般松开了手,脑袋一歪,再次陷入昏睡。
解雨臣看着自己手腕上那短暂存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和触感,久久没有动作。篝火噼啪作响,月光清冷如水,镜湖在远处沉默如谜。今夜击退了敌人,稳住了伤势,但前路,似乎比这夜色更加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