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喧嚣似乎被那场短暂而骇人的高空之战短暂冻结,又随着交战双方流星般砸向城外荒野而重新沸腾。
街头巷尾,惊魂未定的人们仍在激动地比划着、争论着那惊鸿一瞥的红光与银影,猜测着战斗的走向和帝国的威严是否受损。
而这一切的喧嚷,都被霞和落落远远抛在身后。
她们穿过相对冷清的街巷,朝着奥特拉玛城内河码头走去。
越靠近河道,空气中咸腥的水汽和淡淡的货物腐朽气息便越浓重。
眼前的景象印证了封锁令的严苛,曾经帆樯林立、人声鼎沸的码头,此刻显得空旷而萧条。
泊位大多空着,水面漂浮着几片孤零零的碎木屑。
几艘本该满载着来自遥远多伦多港的珍稀香料、驶往帝国心脏瑟提庞克的货船,此刻也只能无奈地收起风帆,像被遗弃的巨兽般静静趴伏在稍远的河汊里。
它们被迫放弃了这条黄金水道,只能绕行那条更远、更狭窄、也更昂贵的运河,时间与利润都在封锁中无声流逝。
除了贵族们例外。
码头唯一还残留着些许“繁忙”气息的区域,此刻正被一群衣着华丽却难掩仓惶的人占据着。
丝绸长裙被匆忙的脚步绊住,精致的帽子歪斜,镶嵌宝石的怀表链在不安的踱步中叮当作响。
他们拖拽着沉重的皮箱,身后跟着抱着珠宝匣的侍女和哭哭啼啼的孩子,活像一群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徒劳搬运家当的蚂蚁。恐慌写在每一张养尊处优的脸上。
他们逃离的理由简单而赤裸,因为恐惧。
恐惧那位强大到能让帝国之剑亲自出手、甚至暂时无法将其压制的精灵。
恐惧战火终将蔓延至此,烧毁他们的庄园和享乐。
当死亡的阴影逼近,这些平日里最擅长用繁文缛节和傲慢面具保护自己的“高贵者”,立刻撕下了所有矜持,暴露出骨子里最纯粹的“惜命”本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逃离这座正被风暴笼罩的城市。
在这片混乱的“上流”逃难现场边缘,一个身影显得格外孤寂和格格不入。
他穿着帝国城防守卫的制式皮甲,身姿依旧笔挺地站立在自己的哨位上,仿佛一尊沉默的礁石。
然而,他年轻脸庞上,左眼眼角那片刺目的乌青和微微肿胀,却像一枚耻辱的印章,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显然,当某位急于登船的贵族老爷嫌他碍事或盘问稍慢时,“维持秩序”的职责在真正的特权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目光低垂,死死盯着脚下磨损的石板缝隙,仿佛要将那里烧穿。
那沉默的背影里,压抑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和深深的屈辱。乔大人命令他驻守在此,可这命令在贵族们的马车和护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霞的目光在那受伤的年轻守卫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掠过眼底,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
她压了压帽檐,确保那顶被魔法牢牢固定的草帽完美地遮住了大半面容,然后自然地拉着还有些气喘的落落,像两滴水融入溪流般,悄无声息地汇入了那群焦躁等待的贵族人群边缘,等待着那艘即将载着“高贵”的逃亡者离开的豪华船只。
混乱的登船过程成了最好的掩护。
贵族们忙着呵斥仆人搬运最后几箱细软,护卫们警惕地扫视着人群却难免顾此失彼,哨位上那位受伤的守卫依旧沉默地沉浸在自己的屈辱中。
就在这片充斥着焦虑、傲慢和一丝绝望的喧嚣里,霞指尖萦绕的最后一缕淡蓝色魔力无声地融入空气。
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微光瞬间拂过她和落落的身体,随即隐没。
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极其细微的扭曲,光线在她们身周温柔地弯折,将她们的身影、气息乃至存在感都巧妙地“编织”进了环境的背景噪音里。
隐身魔法,完全起效。
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如同两抹被遗忘的影子,她们轻盈地踏上了那艘装饰浮夸、如同移动宫殿般的豪华客船的甲板。
甲板上同样拥挤着惊魂未定的贵族,奢华的软垫躺椅旁堆满了行李箱笼,空气中混合着昂贵的香水味和一丝汗水的酸气。
霞拉着落落,不动声色地朝着相对空旷一些的船头栏杆处移动,试图远离人群的核心。
而正巧,那位被奥特拉玛的贵族老爷们视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的“强大精灵”,就距离他们不超过三十米的栏杆处观赏着码头繁忙的景色。
你要问霞不担心三号的安危?
那个眼角留着狰狞闪电状疤痕的分身,是她所有造物中最不稳定、最让她后悔的残次品。
每一次激活三号,就像亲手拧开一颗暴烈炸弹的引信。那疯子脑子里除了战斗和破坏,几乎塞不下别的东西,
而霞本人,永远是三号优先级最高的挑战目标!
每一次召唤,都伴随着一场猝不及防、必须全力以赴的“内战”。
若非霞习惯性地将数十层防御、位移、反制魔法像穿衣服一样时刻加护在身,三号那把由旗帜化成的血刃,恐怕早就尝过创造者的鲜血了。
远处荒野又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强光瞬间照亮了半边天际,映在霞波澜不惊的眼底。
“希望…你能得偿所愿,获得属于你的‘荣耀之死’吧,三号。”
船身轻轻一震,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豪华的逃亡之船,缓缓驶离了动荡的奥特拉玛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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