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航者”号从剧烈颠簸的跃迁状态中脱离出来,如同被巨浪抛上岸的残破小舟,引擎冒着浓烟,多处系统因过载而瘫痪,在死寂的虚空中无助地漂浮。舰船内部,灯光昏暗,警报声零星响起,却无人去理会。
一片绝望的死寂。
每个人都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神空洞,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悲伤。灰影……为了给他们争取那最后的逃生机会,独自承受了那无法理解的恐怖“目光”,已然湮灭……
伊莱亚斯双手死死抓着指挥席的扶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发出一个音节都无比艰难。
林烬半跪在舰桥中央,低垂着头,暗绿色的长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他左眼的暗绿眸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暗,脸颊上的纹路也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真正的枯死藤蔓。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绿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灵魂链接的另一端,那片与他相伴相生、共同经历了无数生死、早已成为他生命一部分的炽热灵魂之火,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空虚。
他失去了秩序符文,失去了“噬星者”核心,如今,连灰影也……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寂与毁灭欲,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那在他灵魂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前,捕捉到的最后一丝微弱的回响,以及那道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空间印记,微微跳动了一下。
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点几近熄灭的星火。
灰影……还没完全消失?
不,那不是生命存在的信号,更像是一种……信息烙印?是灰影在彻底湮灭前,以其独特的星穹本质和空间天赋,强行保留下来的、关于它最后所在坐标,或者说,关于它“存在”过的最后痕迹?
这道印记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在宇宙的背景噪音中。但它确实存在!
林烬猛地抬起头,左眼那死寂的黑暗深处,一点偏执的、近乎疯狂的绿芒,如同地狱的鬼火,重新燃烧起来!
只要还有一丝痕迹,哪怕只是存在于概念层面,他也要找回来!
他不能沉沦!他必须活下去!他要去找到那道印记指向的地方!无论那里是更加恐怖的绝地,还是彻底的虚无,他都要去!
“分析……跃迁落点。”林烬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但却带着一种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心头发寒的冰冷与决绝。
伊莱亚斯猛地回过神,看向林烬那仿佛从地狱归来的眼神,心中一凛,立刻下令:“立刻扫描周边星域!确定我们的位置!”
短暂的忙碌后,结果出来:“大人,我们……我们位于一片未被任何星图记录的绝对虚空。这里没有任何恒星、行星、星云,甚至连星际尘埃都极其稀少……我们迷失了。”
绝对的虚无,比遗忘回廊更加死寂。这里连可供定位的参照物都没有。
“根据……我灵魂中的……空间印记。”林烬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那方向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天体,“向那个方向……前进。”
他没有解释印记的来源,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与灰影有关。
没有质疑,没有犹豫。伊莱亚斯立刻下令调整舰船方向,将仅存的能量用于推进系统,朝着林烬指引的那片绝对的黑暗,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航行。
他们不知道前方有什么,不知道能否找到灰影存在的痕迹,甚至不知道能否活下去。
但这是他们唯一的方向,是林烬重新燃起的、支撑着他没有彻底崩溃的……最后一丝星火。
“远航者”号如同宇宙中的孤魂野鬼,拖着残躯,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连光都不存在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