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的长街上一片死寂,黄金火骑兵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却无一人敢上前。扶苏紧攥着缰绳,指节发白,方才那将领化作飞灰的景象还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盖聂的渊虹剑缓缓归鞘,这位剑圣第一次在出剑时感到无力——他甚至看不清那青衫人是如何离开的。
扶苏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查清此人来历。
而此时的小圣贤庄后山,竹叶无风自动。晓梦保持着敛衽为礼的姿势,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分明感觉到,就在方才那一瞬,整片竹林的天地元气都凝固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
陈御风的目光掠过她微微颤抖的指尖,终是淡淡开口:起身吧。
晓梦这才直起身,却仍不敢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她修行十八载,自认已窥得天道一角,可在此人面前,她觉得自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太乙山门前叩首的小道童。
你的和光同尘,陈御风忽然道,练错了。
晓梦猛地抬头,却见陈御风随手摘下一片竹叶。那竹叶在他指尖轻轻一转,晓梦只觉得周身道韵突然紊乱,她苦修多年的和光同尘竟不受控制地自行运转,整个人忽明忽暗,险些道心失守。
道法自然,何须强求形迹?陈御风松开手,竹叶飘落溪流,你太执着于,反倒失了的本意。
这话如惊雷贯耳,晓梦呆立当场。多少年来,师尊、师兄都说她天赋异禀,将道家心法练到了极致,却从未有人指出这一点。她想要追问,却发现那道青衫身影已经走向竹林深处,每一步都暗合天地韵律,明明走在落叶上,却未发出丝毫声响。
......
小圣贤庄正殿内,伏念屏退左右,只留颜路、张良二人。
子房,你怎么看?伏念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凝重。
张良轻抚着方才被震断的琴弦,沉吟道:此人修为,已非深不可测四字可以形容。卫庄的横剑术已臻化境,却抵不过二字之威...
话音未落,三人同时变色。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整座小圣贤庄,仿佛天地间突然多了一轮看不见的太阳。修为较浅的弟子已经站立不稳,伏念急忙运转内力相抗,却发现自己苦修多年的浩然正气在这威压下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后山竹林里,陈御风微微蹙眉。他不过是想寻个清净处小憩,这些蝼蚁却总是不安分。方才他稍稍释放了一丝气息警告,没想到这些人如此不堪。
晓梦强撑着没有跪倒,咬牙道:前辈若是不喜打扰,晓梦这便去让他们离开。
不必了。陈御风袖袍轻拂,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他看了眼脸色苍白的晓梦,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有个女子在他练功时强撑着不肯退开,最后被他罚去扫了三天的桃花阵。
你且抚琴吧。他随意找了块青石坐下,就弹...你方才未奏完的那曲。
晓梦怔了怔,依言坐回琴前。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追求完美无瑕的音律,而是顺着心意随意拨动。琴音时而清越如泉涌,时而滞涩如石阻,却意外地多了几分自然韵味。
陈御风闭目聆听,忽然屈指一弹,一道气劲撞在晓梦腕间。她吃痛松手,琴音戛然而止。
前辈?
方才那一折,为何要改?陈御风睁开眼,明明心绪已至悲处,偏要强转欢音。
晓梦哑然。她自幼被教导琴道贵在中和,喜怒不可形于声色,却从未想过这本身就是一种执着。
谨受教。她深深叩首,这一次是真心实意。
当夕阳西斜时,陈御风的身影渐渐在竹影中淡去。晓梦想要挽留,却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她只是在陈御风坐过的青石前静立良久,直到月色洒满竹林。
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小字,似是指尖随意划就:
道在瓦砾,在屎溺,在琴弦错漏处。
晓梦轻轻触摸着那些字迹,忽然笑了。这一笑,竟比她在太乙山修行的十年收获更多。
而此时,桑海城的某个屋檐上,一袭青衫随风轻扬。陈御风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将军府,眼中闪过一丝厌烦。
真是...吵死了。
将军府内觥筹交错,姬无夜举着酒樽睥睨四方。突然一道青色身影出现在大殿中央,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什么人!姬无夜猛地起身,战刀出鞘。
陈御风目光扫过满殿宾客,最后落在姬无夜身上:太吵了。
话音未落,整座将军府突然陷入死寂。乐师的琴弦尽断,舞女的铃铛哑声,连烛火都凝固不动。姬无夜张口欲吼,却发现发不出半点声音。
既然喜欢安静,陈御风淡淡抬手,那就永远安静下去。
姬无夜连同他手中的战刀开始寸寸碎裂,如同被打碎的琉璃。满殿宾客骇然欲逃,却发现双脚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
当第一缕晨光透进殿内时,将军府已空无一人。只有庭院里新翻的泥土散发着淡淡血腥气。
......
小圣贤庄后山,晓梦正在参悟石上字迹,忽然心有所感。她掐指一算,脸色微变:姬无夜的气数...断了。
区区一个凡人,值得你分心?
晓梦猛地转身,见陈御风不知何时立在竹枝梢头,衣袂飘飘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而去。
前辈...她急忙行礼,我只是...
你的天地失色练得如何?陈御风打断她。
晓梦凝神运功,周身三丈内的竹林瞬间失去颜色。这是她最得意的绝学,连师尊北冥子都称赞有加。
陈御风却摇了摇头:徒具其形。
他轻轻踏出一步,整片竹林仿佛被抽走了生机。不是失去颜色,而是连本身都变得模糊。晓梦只觉得自己的道心在颤抖,在这真正的天地失色面前,她的功法简直像个笑话。
请前辈指点。她深深叩首。
陈御风正要说话,忽然望向东南方向。那里传来一股阴邪的气息,虽然微弱却令人不悦。
苍蝇总是赶不尽。他语气转冷,你去处理了吧。
晓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几个阴阳家弟子正在林外窥探。她正要出手,却见陈御风随手摘下一片竹叶轻轻一吹。
那竹叶破空而去,穿过层层竹林,精准地划过每个阴阳家弟子的咽喉。他们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化作飞灰,连一丝血迹都没留下。
对付蝼蚁,何必费神。陈御风淡淡道,你的心还是太软。
晓梦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明白这位前辈不是在传授功法,而是在教她一种境界——一种视万物为刍狗的至高境界。
去吧,陈御风挥了挥手,三日内不要来扰我清净。
晓梦躬身退下,在竹林边缘设下禁制。她知道,这位前辈恐怕又要像在蒙德、璃月时那样,事了拂衣去。
果然,当夜竹林里升起一道混沌光华。晓梦远远望见那道青衫身影在月光下渐渐淡去,仿佛融入了天地之间。
石桌上留着一卷竹简,上面只有四个字:
道法自然
晓梦捧着竹简在石桌前坐了整整一夜。当朝阳升起时,她忽然笑了——既然前辈说过还会回来,那她就在这片竹林里等着便是。
而此时的陈御风,已经踏破虚空,朝着下一个让他觉得的地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