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驿馆坐落于皇城根下,虽不似宫内殿宇那般极尽辉煌,却也气象庄严,朱墙碧瓦,飞檐斗拱,门前两尊白玉石狮威严肃穆,隐隐有阵法波动流转。此地专为接待各地奉诏入京的能人异士、或是等待觐见的封疆大吏所设,寻常人根本不得靠近。
在曹公公身边一名小黄官的引路下,田作荣一行人穿过数重门禁,踏入驿馆内部。甫一进入主院,便觉一股混杂着各种药香、以及若有若无元炁波动的气息扑面而来。
庭院宽敞,回廊曲折,假山流水点缀其间,环境清幽雅致。然而,此刻这清幽却被一种无形的紧张与审视所打破。
只见廊下、亭中、或是敞开的厅堂内,三三两两聚集着数十位身着各色服饰之人。他们大多年过半百,须发斑白者甚众,个个气度不凡,或仙风道骨,或沉稳如山,眼眸开阖间精光隐现,显然皆是在医道一途浸淫多年的名宿大家。其中不少人身后还跟着捧药箱、持脉枕的弟子随从。
田作荣这一行人的到来,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瞬间吸引了几乎所有的目光。
年轻,太年轻了!
田作荣虽气度沉静,但面容的稚嫩无法掩盖。苏沐晴更是青春靓丽,与周遭一群老学究般的医者格格不入。铁山魁梧彪悍,更像护卫而非医者。凌风断臂沉默,气息冷冽,更添几分异样。
他们四人走在一起,在这群平均年龄超过一甲子的名医群体中,显得格外扎眼,甚至有些……突兀。
原本低声交谈的声音渐渐平息,一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过来,充满了好奇、审视、疑惑,以及毫不掩饰的……轻视。
“曹公公,这几位是?”一位身着深紫色锦袍、面庞红润、手持一串温玉念珠的老者缓步上前,对着引路的小黄官微微拱手,语气还算客气,但目光却带着询问看向田作荣等人。
小黄官显然认得此人,态度恭敬了几分,尖声介绍道:“回禀公孙先生,这几位是刚从青州赶到的田作荣田神医及其随行。”
“青州?田作荣?”那被称为公孙先生的老者眉头微不可查地一蹙,上下打量着田作荣,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恕老夫孤陋寡闻,青州之地,何时出了如此年轻的‘神医’?莫不是……地方上夸大其词,以讹传讹?”
他话音不高,但在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之辈,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了几道附和的低笑与窃窃私语。
“青州?那可是偏远之地,元气稀薄,能出什么高明的医道圣手?”
“田作荣?没听说过,怕是哪个家族推出来镀金的子弟吧?”
“带着这么几个怪模怪样的随从,还有个女娃子,真是来治病的?”
言语间的轻视与质疑,毫不掩饰。
田作荣面色平静,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对着那公孙先生及周围众人微微拱手,不卑不亢道:“晚辈田作荣,见过诸位前辈。神医之称不敢当,不过略通岐黄之术,奉诏前来,尽力而为罢了。”
他这番谦逊的态度,并未让某些人收敛。
公孙先生身后,一名约莫三十来岁、面容带着几分傲气的青年冷哼一声,他是公孙先生的得意门生,复姓公孙,单名一个止字,人称“小针王”,颇得其师“北地针王”的真传。他斜睨着田作荣,语带讥讽:
“尽力而为?哼,说得轻巧!此地汇聚天下名医,皆是为贵人分忧而来。贵人玉体金贵,岂是尔等不知根底的‘乡下郎中’可以随意‘尽力’的?万一用错了药,扎错了针,这责任,你担待得起吗?怕是沽名钓誉,想借此机会攀龙附凤吧!”
“公孙止!休得无礼!”那公孙先生假意呵斥了一声,但眼神中却并无多少责怪之意,反而带着一丝纵容,显然也想借弟子之口,掂量掂量这突然冒出来的“青州神医”的斤两。
“你!”铁山闻言大怒,额角青筋跳动,就要上前理论。苏沐晴也是俏脸含霜,玉手微微握紧。
田作荣却伸手拦住了铁山,脸上依旧不见喜怒,只是淡淡地看了公孙止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看透人心,让公孙止没来由地心中一虚。
然而,田作荣可以淡然,有人却已动了真怒。
一直沉默如影子般站在田作荣侧后方的凌风,甚至连头都未曾完全抬起,只是那低垂的眼帘之下,一道冰冷到极致、仿佛能冻结灵魂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骤然刺向口出狂言的公孙止!
与此同时,一缕凝练到极致、带着斩灭一切气息的恐怖刀意,如同蛰伏的凶兽悄然探出了一丝爪牙,虽未完全爆发,却精准无比地笼罩了以公孙止为首的几人!
“呃!”
公孙止脸上的讥讽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惊骇!他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被剥光了扔进了万载冰窟,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攫紧了他的心脏,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那冰冷的杀意并非磅礴的压力,却更加致命,让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多言半句,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
他身旁的几位同门以及那位“北地针王”公孙先生,也是脸色骤变,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抵住了咽喉,呼吸都为之一窒!他们惊骇地看向那个一直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断臂青年,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是何等恐怖的刀意?!此子……究竟是何人?!
庭院内的气氛,在这一刻降到了冰点。原本那些窃窃私语和轻视的目光,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惊疑与凝重。
凌风并未再有其他动作,只是那缕泄露的刀意也并未立刻收回,如同悬顶之剑,给予着无声的警告。
公孙止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到了其师身后。
那公孙先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深深看了一眼依旧面色平静的田作荣,又忌惮无比地瞥了一眼气息重新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凌风,最终干笑一声,对着田作荣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地转变:“咳咳……年轻人气盛,口无遮拦,田……田小友勿怪。既然同奉诏而来,便请自便吧。”
说完,不再多言,带着心有余悸的弟子们,匆匆走向回廊另一侧。
一场风波,尚未真正掀起,便因凌风一个眼神、一缕刀意而消弭于无形。
庭院内其他原本心存轻视的医者,此刻再看田作荣这一行人时,目光已然完全不同。能将如此恐怖的刀客带在身边,这年轻的“青州神医”,恐怕绝非易于之辈!
田作荣对凌风微微颔首,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并未因对方的退却而有丝毫得意,只是平静地对引路的小黄官道:“有劳,带我们去住处吧。”
初步的立威,已然达成。
但这驿馆,乃至整个皇都,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