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十年，墨色的夜浓稠得像化不开的砚台，一艘军用轮船劈开粼粼波光，在无垠的海面上悄然航行。船身切开海浪的闷响被厚重钢板隔绝，唯有甲板上偶尔掠过的海风，裹着咸湿的凉意，从船舱缝隙里钻进来，添了几分萧瑟。
角落里，张海杏的神魂悬浮在半空，目光紧紧锁着会议桌前那个身着干练军装的身影，语气里满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尾音都带着雀跃的调子：“你看咱们阿玉这个傲娇小模样，眉梢都带着股不服输的劲儿，这么多年没见，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零的神魂与她并肩而立，视线落在李宁玉冷静的侧脸上，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温水的棉线，软而有力量：“确实，宁玉是真的长大了，比从前沉得住气，也更懂藏锋——锋芒藏在骨子里，反倒更厉害。”
“可哪有不疼的成长啊？”张海杏的语气骤然软下来，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像被风吹皱的湖面，“也不知道我没在她身边的这些年，她一个人在这乱世里摸爬滚打，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说不出口的委屈。”
“雏鹰总得亲手啄破蛋壳，才能展翅飞向苍穹。”零轻轻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几分无奈，却也藏着对李宁玉的笃定，“这是她选的路，再难，她也会咬着牙走下去。”
话音刚落，会议室幕布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不疾不徐，却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打破了舱内的沉寂。众人皆是一惊，纷纷循声抬头，只见一位身着土黄色军装的军官，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出来，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心尖上。
三井寿一立刻上前一步，微微躬身，声音恭敬得近乎谦卑：“诸位，这位便是华东派遣军情报部次长，森田大佐。”
在场的专家们连忙起身，纷纷弯腰鞠躬行礼，唯有李宁玉依旧端坐在原位，指尖轻轻搭在桌沿，神色平静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连眼尾都没动一下。
森田大佐走到桌前，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李宁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像毒蛇吐信：“十三分钟，我终于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他抬手按下倒计时钟，指针“咔嗒”一声停住，“你就是汪精卫麾下的王牌破译员李宁玉？果然名不虚传，一眼就能辨出真章。”
闻言，在场专家的反应各异：有人面露惊讶，显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清冷的女人竟有这般本事；有人满脸佩服，暗自为李宁玉的洞察力叫好；也有人嘴角撇出一丝不屑，觉得不过是运气使然；更有人攥紧了手中的笔，眼底藏着难以掩饰的不服气。金生火则是微微笑着，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被夸赞的人是自己；唯有李宁玉，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森田的夸赞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散了。
森田大佐抓起桌上的密码纸，双手微微用力，纸张“刺啦”一声被撕得粉碎，碎屑像雪花般落在桌角。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覆了层冰：“李宁玉说得没错，这并非普通密电，而是德军的恩尼格码。你们今日的任务，不是破译密电，而是根据这道密电，还原德国现在使用的二代恩尼格码机的构造。”
说罢，他朝身后挥了挥手，两名士兵立刻抬着几个盖着黑布的箱子走过来，将箱子放在会议桌旁，“哗啦”一声掀开黑布——里面赫然是几台造型精密的密码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美、英、法、苏的密码机都在这里，供你们参考。”
众位专家的目光瞬间被密码机吸引，可脸上却都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在舱内蔓延——谁都清楚，恩尼格码机的破解难度堪比登天，绝非仅凭几台参考机器就能完成的事。
就在这时，李宁玉突然起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显然是准备离开。
“站住！”森田大佐的声音骤然变冷，带着几分怒意，像淬了冰的刀子，“李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想说，这不可能？”
李宁玉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直视着森田，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退让，字字都像砸在地上：“就凭桌上这几台密码机，想要还原二代恩尼格码机的构造，绝无可能！”
话音落下，她重新坐回位置，双手环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像株倔强的寒梅：“想要我还原构造，必须拿出初代恩尼格码机，还有紫密的相关资料。”
正是这句话，像一根刺扎进了森田的心里。他盯着李宁玉的眼睛，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像鹰隼盯着猎物，心底不禁泛起嘀咕：这个女人，究竟是真的有破解的本事，还是别有所图？难道她是敌方派来的间谍，想要借此机会窃取日军的密码机密？
零看着森田腰间逐渐拔出的手枪，枪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不由得有些着急，连忙对张海杏说道：“杏儿，那小鬼子都拿枪指着宁玉了，咱们真的不管吗？再晚就来不及了！”
“管什么管？”张海杏翻了个白眼，语气却十分笃定，像吃了定心丸，“这明摆着是阿玉故意的，她就是想铤而走险，借机获取日军密码机的构造，被怀疑不是很正常吗？”
“可那是枪啊！”零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满是诧异，语气里带着急意，“那枪口可是指着你的心肝宝贝，你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心肝宝贝，多肉麻。”张海杏嘴硬道，可眼底的担忧却藏不住，像要溢出来，“你以为以阿玉的智商，会想不到这一步？这都是她计划里的。我要是贸然出现，破坏了她的计划怎么办？再说了，咱们不是看过时间长河吗？在这密码船上，阿玉根本不会出事。咱们啊，就别在这瞎掺和了。”
零还想再说些什么，舱门突然被“哐当”一声推开，两名士兵押着一个穿着洋装、神色倔强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顾晓梦。
“哦吼，这不是后来拱了咱们家白菜的‘猪’吗？”张海杏一眼就认出了顾晓梦，语气里满是阴阳怪气，醋意都快溢出来了，像打翻了醋坛子。
“你这话就不对了。”零立刻反驳，语气严肃了几分，带着认真，“虽然我知道你不满阿玉最后爱上她，但顾晓梦也是个实打实的爱国好青年。当年宁玉牺牲后，她可是为宁玉守了一辈子，终身未嫁，这份深情，世上没几个人能做到。”
“我不满的是这个吗？”张海杏提高了音量，语气里满是委屈与心疼，像受了气的孩子，“我是不忿阿玉最后为了救她，年纪轻轻就牺牲了！咱们阿玉那么好，本该有更长的人生，却偏偏……”
“好了好了，别激动。”零连忙安抚道，声音软了下来，“咱们不是当事人，感情的事，终究要看宁玉自己的意思。反正现在有咱们在，绝不会让阿玉出事，剩下的，就交给她自己决定吧。”
张海杏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点了点头，语气也平静了些：“你说得没错，阿玉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不该瞎插手。”
此时，押解顾晓梦的士兵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给了森田，森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像乌云密布的天空。他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声，震得桌上的纸笔都动了动，声音冰冷得像寒冬腊月的风：“金生火、顾晓梦、李宁玉，你们三人就是间谍，想要窃取军部的机密！”
士兵们立刻上前，就要将三人押下去关押审讯。金生火却突然抬手，阻止了士兵，声音沉稳得像定海神针：“大佐，且慢。”
他转头看向顾晓梦，指了指李宁玉的方向，语气平和地问道：“顾小姐，请问你认识她吗？”
顾晓梦一脸茫然地顺着金生火指的方向看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懵懂：“我不认识。”
金生火见状，径直走到李宁玉身边，再次问道，语气多了几分郑重：“我指的是，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她谁啊？”顾晓梦依旧是一副傲气的模样，下巴微微抬起，显然是真的不认识李宁玉。
金生火转过身，面向森田，神色从容，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大佐，这位顾小姐是昨天才刚入职机要处的新人，她与李科长从未见过面，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谈何相互配合，窃取机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坦诚：“机要处成立之初，经大佐您批准，配给了剿总司令部两台相机，其中一台归鄙人使用。若是我想窃取军部恩尼格码机的机密，何不将这先进的相机藏在手杖里、茶杯里，或者……”金生火拿起桌上的雪茄盒，轻轻敲了敲，发出“笃笃”的声响，“或者藏在这雪茄盒里？这样不是更容易躲过检查吗？”
金生火解释完，森田的目光在顾晓梦和李宁玉之间来回扫视，像在权衡什么，却并未说话，显然还在怀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宁玉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却字字清晰，像冰珠落在玉盘上：“从您出现到现在，一共走了86步，说了340个字。”
森田猛地一怔，脸上写满了吃惊与不解，下意识地看向李宁玉，语气里带着疑惑：“你……你说什么？”
“我的记忆力比相机还要可靠。”李宁玉的眼神冷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傲气，“照片拍不出来的细节，我都可以一字一句、一步不差地记住。若是想要窃取二代恩尼格码机的秘密，我根本不需要什么相机。”她说着，微微扬起下巴，那副高傲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入她的眼。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神里充满了玩味与好奇，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宝藏，目光都挪不开了。
“至于这个人，”李宁玉瞥了顾晓梦一眼，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几分疏离，像隔着一层薄冰，“昨天才来的机要处，资历尚浅，还不够资格和我配合。”
顾晓梦听到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头笑了起来，眼底的兴趣更浓了，像被勾起了兴致的猫。
“咱们宁玉，可比顾晓梦傲多了。”零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吐槽道，语气里带着几分好笑。
“阿玉傲，那也是有傲的资本！”张海杏立刻维护道，像只护崽的母狮，随即又瞪了一眼顾晓梦，语气愤愤，“还有你看顾晓梦那眼神，分明就是见色起意！没安好心！”
“随你怎么说吧，你这双标得我都无言以对了。”零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再说了，见色起意有个更好听的说法，叫一见钟情。”
“你到底站哪一边啊？”张海杏立刻质问道，眼神里满是“你敢不站我这边试试”的威胁，像炸毛的小猫。
零果断认怂，连忙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讨好：“我站宁玉这边，肯定站宁玉这边！绝对不帮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