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广场上的推搡
高台上的检测仍在继续，但气氛已然不复最初三大家族登场时的热烈。接连上台的小家族和富商子弟，资质大多平平，四灵根、五灵根层出不穷，偶有一个三灵根，也引不起太多波澜。希望如同被稀释的墨汁，在无数平民心中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灼的麻木和认命般的叹息。
人群开始出现不易察觉的松动和躁动。长时间的拥挤、等待，以及希望的一次次落空，消耗着人们的耐心。后面的人想往前挤，看得更真切些，前面的人被挤得难受，忍不住抱怨推搡。维持秩序的卫兵和青岚弟子们神情冷峻，呵斥声不时响起，但面对这数万汹涌的人潮，他们的威慑也显得有限。
林风所在的石阶位置，也因为后方人潮的涌动而变得不再安稳。他不得不分出部分精力，稳住下盘，避免被挤下去。他的目光依旧紧盯着高台，但眼角的余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特工的本能让他对任何潜在的混乱都保持着最高戒备。
就在这时，后方传来的呵斥与骚动声由远及近，变得清晰起来。
“滚开！都滚开！没长眼睛吗？敢挡我家公子的路！”
伴随着嚣张的骂声，是人群被强行分开的惊呼与怒斥。只见几名膀大腰圆、穿着赵家服饰的恶仆，如同蛮横的推土机，用手臂、甚至用脚，粗暴地将挡在路上的人推开，硬生生在密集的人潮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被推搡的人中有老人、有妇女、也有和林风一样的半大孩子。他们敢怒不敢言，只能踉跄着向两边倒去，引发更多的连锁混乱和骂声。通道中央，一个穿着锦袍、面色倨傲的赵家旁系少年，在一众仆从的簇拥下，慢悠悠地向前走着，对周围的混乱与怒视视若无睹，仿佛理所应当。
这条被强行开辟的“通道”，其边缘恰好波及到了林风所在的石阶区域！
混乱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一个被赵家仆人大力推开的瘦弱流浪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失去平衡，惊叫着向林风这边倒撞过来！
林风瞳孔一缩！他可以选择躲开，以他的反应和身手，完全可以做到。但就在他念头闪动的瞬间，他看到了那流浪儿惊恐无助的眼神，也看到了那赵家仆人因为推空了手，一个趔趄后，脸上露出的愈发凶狠的神情！
电光石火之间，林风做出了抉择。他没有完全闪避，而是侧身卸力，同时用手臂看似无意地格挡了一下那撞来的流浪儿，帮他稍微稳住了身形，避免他直接摔倒在地被人踩踏。
然而，这一下格挡，却让他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了那个刚刚站稳、恼羞成怒的赵家仆人面前！
那仆人正觉得在主子面前失了面子，一眼就看到了旁边这个碍事的小乞丐（林风），尤其是林风那双过于平静、与他肮脏外表极不相符的眼睛，更是让他莫名火大！
“小杂种！滚开！”
那仆人不问青红皂白，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理由，骂骂咧咧地伸出粗壮的手臂，用上了十足的力气，猛地推向林风的胸口！这一下若是推实了，以林风这六岁孩童的身板，绝对会被直接推飞出去，摔个筋断骨折！
危险！
林风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不能硬扛，也来不及完全躲闪！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顺应这股巨大的推力，同时尽可能地控制自己倒飞出去的方向和姿态！
“嘭！”
一股巨力传来，胸口一阵闷痛。林风借助这股力量，双脚看似失控地离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抛飞而去！
但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却冷静得可怕！他的腰腹核心用力，在空中极力调整着姿态，目光飞速扫过身后的环境——人群，卫兵，高台……以及那五根越来越近的、铭刻着符文的测灵柱！
高台边缘负责警戒的一名青岚门弟子注意到了这边的混乱，眉头微皱，但看到飞来的只是一个瘦小的乞丐孩童，并未太过在意，只是下意识地想要伸手阻拦一下，免得其撞上高台惊扰仙师。
然而，林风飞出的轨迹，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动了一下，极其“巧合”地绕过了那名弟子随意伸出的手臂！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在台下无数道或惊呼、或漠然、或看热闹的目光注视下，在台上三位仙师微微抬起的眼帘中，在赵家仆人那混合着残忍与快意的狞笑里——
林风那瘦小的身体，划过一道算不上优美、却精准得令人心悸的抛物线，不偏不倚，后背“砰”地一声，重重地撞在了高台边缘、五根测灵柱中最外侧的那一根之上！
撞击的力道让他喉头一甜，差点喷出血来，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了一般。他顺着冰冷的石柱滑落，瘫坐在柱基旁，剧烈地咳嗽着，看起来狼狈不堪，如同一个被随手丢弃的破布娃娃。
全场，有那么一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呆了。
谁也没想到，一场小小的骚乱，一个仆人的肆意妄为，竟然会导致有人直接撞上了仙家宝物——测灵柱！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更大的哗然！
“怎么回事？”
“谁家的仆人这么嚣张？”
“那孩子……撞上测灵柱了？不会坏了吧？”
“一个乞丐小子，真是晦气！”
“仙师会不会怪罪？”
高台上，那位面容冷峻的男仙师眉头皱得更紧，目光扫过台下那个引起骚乱的赵家仆人和少年，带着一丝不悦。赵家主脸上也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了自家人一眼。城主则连忙起身，准备吩咐卫兵将那个“捣乱”的小乞丐拖走，以免亵渎仙宝。
那名失手（或者说，是被林风巧妙避开）的青岚弟子，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快步上前，就要将瘫坐在测灵柱旁的林风拎走。
瘫坐在地的林风，感觉后背与测灵柱接触的地方，传来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仿佛那石柱并非死物。撞击带来的剧痛和胸腔的憋闷让他一时无法动弹，但他强大的意志力强行保持着意识的清醒。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一个他正常情况下绝不可能获得的机会！
就在那名青岚弟子的手即将抓住他衣领的瞬间——
仿佛是被撞击触发，又仿佛是感应到了他体内那迥异于常人的灵魂气息与潜藏的空间之力，更或许是那沉寂的“五灵根”与测灵柱产生了某种共鸣……
他背后紧贴的那根灰白色的测灵柱，猛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了一道光！
不是一道，是五道！
金、绿、蓝、红、黄！
五色光华，如同五条苏醒的巨龙，自测灵柱底部盘旋而起，冲天而上！光芒之炽盛，之纯粹，远远超过了之前赵虎那接近天灵根的金光，甚至盖过了李婉清双灵根的光华！
五色光芒交织、缠绕，形成一道粗大无比、璀璨夺目的光柱，直刺苍穹！将整个广场，乃至半边天空，都渲染得瑰丽无比！
一股磅礴、古老、仿佛包容万物又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奇异气息，以测灵柱为中心，轰然扩散开来！
那名伸手的青岚弟子，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息和强光逼得连连后退，脸上充满了骇然与难以置信！
台上，原本表情平淡的三位青岚门仙师，猛地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震惊、疑惑、甚至是一丝……茫然？
城主和三大家主，更是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
台下，数以万计的人群，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每个人都张大了嘴巴，仰望着那通天彻地的五色光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与荒谬感。
整个黑岩城中心广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被五色神光笼罩的绝对死寂之中。
而在那光柱的源头，测灵柱旁，那个衣衫褴褛、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小乞丐，缓缓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他那双漆黑明亮的眸子，映照着漫天绚烂的光华，平静地迎向了高台上那三位仙师震惊的目光。
风暴，已至。
而他，无意间，已站在了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