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西安,空气中已浮动着几分燥热。督政府帅府的大堂之上,文武分列左右,甲胄鲜明,袍服整肃,气氛却比天气更为沉闷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堂中央那几名不速之客身上。
来者共五人,为首一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精悍,下颌微扬,身着满清使臣的袍服,头顶凉帽,脑后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辫格外刺眼。他身后四名随从,虽作护卫打扮,但眼神锐利,顾盼间带着一股与关中军民截然不同的彪悍之气。他们便是来自盛京,奉大清皇帝皇太极之命,前来“宣谕”的使团。
使者名为钮钴禄·鄂硕,在清廷中虽非顶尖勋贵,却也是正黄旗的干员,以勇猛和倨傲着称。他此刻立于堂上,并未依照常规行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目光扫过堂上端坐主位的沈正阳,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大清国皇帝陛下特使,钮钴禄·鄂硕,见过沈将军。”他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辽东口音,语调生硬,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
站在沈正阳身侧的曾大牛眉头一拧,按在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微露。袁大山、刘虎等人亦是面现怒容。这态度,哪里是平等邦交,分明是上司对待下属。
沈正阳面色平静,抬手虚按,止住了麾下将领的躁动,淡淡道:“贵使远来辛苦。不知皇太极派你来,所为何事?”他直呼清帝名讳,并未使用任何敬称,让鄂硕的眼神瞬间阴冷了几分。
鄂硕深吸一口气,似乎强压下不快,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满汉两种文字书写的国书,并未亲手呈上,而是由一名随从上前,欲交给沈正阳身边的亲卫。
“我大清皇帝陛下,雄才大略,天命所归。念尔等崛起于西陲,能整顿兵马,抚定地方,实属不易。”鄂硕的声音提高,确保堂上每个人都能听清,“如今明朝无道,气数已尽,天下有德者居之。我皇上宽仁,愿给尔等一个机会。”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皇上之意,若沈将军愿率部归顺我大清,共伐明室,他日功成,必不吝封侯之赏,陕西之地,亦可由尔等镇守。届时,尔等便是我大清开国之功臣,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此言一出,堂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和低语声。清廷这并非简单的通使,而是赤裸裸的招抚和诱降!意图将青鸾军收编为攻打明朝的马前卒!
鄂硕很满意这种效果,他微微扬起下巴,继续道:“此乃天赐良机,沈将军乃聪明人,当知顺天应人之理。与我大清为敌,绝非智者所为。” 话语中,招揽与威胁并存。
沈正阳依旧沉默着,手指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目光落在那个随从捧着的国书上,并未去接。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笑意。
“归顺?共伐明室?”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听起来,倒是一桩好买卖。”
鄂硕脸上刚露出一丝得色,却听沈正阳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冰锥裂石:
“可是,我沈正阳兴兵,是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明朝,我自然要灭,因为它腐朽不堪,护不住这华夏山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目光如电,直刺鄂硕:
“但你们,侵我土地,杀我百姓,同样是我华夏不死不休之死敌!想让我沈正阳学那石敬瑭,认贼作父,引狼入室?简直是痴心妄想!”
“石敬瑭”三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帅府大堂!文武官员们先是震惊,随即,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与热血沸腾的情绪涌上心头!曾大牛、袁大山等人更是挺直了腰杆,眼中喷火地怒视着清使。
鄂硕脸上的傲慢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震怒和难以置信。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竟然有人敢如此直斥大清皇帝的美意,将他们的招抚比作儿皇帝石敬瑭的卖国行径!
“你……!”鄂硕气得手指发抖,指着沈正阳,一时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大堂之上,方才那虚伪的和平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剑拔弩张的对抗。来自东方的注视,终于化为了面对面的交锋,而这交锋的第一回合,便在沈正阳毫不留情的斥责中,掀开了惊心动魄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