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三千黑甲骑士组成的钢铁洪流，静静的伫立着。
他们没交头接耳也没卸甲休息，只是沉默的坐在马背上或是在马旁肃立，队形严整得像一群没生命的雕像。
阳光照在他们制式的铠甲和武器上，反射出冰冷森然的光。
整片原野都笼罩在一股无形又令人窒息的肃杀气里。
苏玉娘勒住了马缰。
她停在距离这支军队一百步开外的地方，那双一向顾盼生辉又能看透人心的媚眼，这会儿头一次流露出藏不住的震撼。
“怪物。”
“这哪里是一支军队，这分明是一头训练有素而且令行禁止的战争巨兽。”
作为边境商盟的主事，她见过的军队不知凡几。魏征的赤鹰军跟各地军阀的私兵，都跟眼前这支军队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骨子里透出的纪律性，人跟武器融为一体的冰冷质感，她从没见过。
她甚至有个错觉。
这些人，不是活人。
他们是夏青禾用钢铁跟火焰，亲手锻造出的杀戮机器。
苏玉娘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翻江倒海，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招牌式的妩媚又精明的笑容。
她催动马匹，缓缓的向前。
钢铁的洪流，如摩西分海般，无声的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往中心的道路。
路尽头，一个黑衣黑甲的年轻女子，正随意的坐在一块路边石头上。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眼神平静得没一点波澜，就好像等了她很久。
“不愧是夏青禾……”
“这份气度...这份从容...天下独一份。”
苏玉娘心里暗赞一声，翻身下马，对着夏青禾遥遥一福。
“民女苏玉娘，见过领主大人。”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足以让任何男人骨头都酥掉半边。
但夏青禾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抬了抬下巴。
“苏当家客气了。你我之间，不必来这些虚的。”
“追了我六百里，如果只是为了问声好，那你这诚意，未免也太足了些。”
这话说得直接，甚至有些不客气。
苏玉娘却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领主大人快人快语，玉娘喜欢。”
她收起笑容，眼神一下子锐利得像把刚出鞘的匕首。
“我闻到了味道。”
“什么味道？”
“血腥味。还有……铜臭味。”
苏玉娘的目光扫过那燃烧的燕子矶方向，又落回夏青禾身上，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兴奋。
“领主大人这一把火，烧掉了大皇子半个钱袋子，也烧出了一条黄金铺就的商路。玉娘是生意人，有钱赚的地方，自然要来看看。”
“哦？”夏青禾挑了挑眉，“那苏当家是看上我这批缴获的军械了？还是看上那几百个新矿工？”
“不不不。”
苏玉娘摇了摇手指，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
“那些，都只是开胃小菜。”
“我要的，是更大的生意。”
她向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要，独家代理权。”
夏青禾的眼神，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苏玉娘继续说道：“燕子矶被毁，运河断流至少半年。从北方向京城输送物资的官道，只剩下陆路。而这条陆路，将会因为各种意外，变得不再安全。”
“届时，北境的煤炭钢铁还有食盐……所有的一切，价格都会在京城暴涨十倍不止！”
“而能将这些东西，安然无恙的从您的领地，运到京城那些王公贵族手里的，只有我苏玉娘的商队！”
“我要您承诺，未来一年，您领地所有产出的商品，除了自用，只能通过我的渠道对外销售。作为回报，我不仅给您最优厚的价钱，还会成为您在京城，最可靠的眼睛和耳朵！”
“这，是一场豪赌。我赌的，是领主大人您的未来。您敢不敢，接下我这份赌注？”
苏玉娘的胸口微微起伏，她眼里烧着前所未有的光。
在她眼里，这早就不只是一锤子买卖。
她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开启，一个旧秩序的崩塌。
她要做的不是分一杯羹，而是成为这场变革里，缺不了的那一部分！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夏青禾看着眼前这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忽然笑了。
“有意思。”
“我喜欢和聪明人做生意。”
“我答应你。”
她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因为苏玉娘说的，正是她计划中的一环。她需要一个可靠的白手套，帮她将北境的工业实力，转化为搅动天下的经济武器。
苏玉娘，是最好的人选。
“多谢领主大人成全！”
苏玉娘大喜过望，郑重的行了一礼。
“既然我们已经是自己人了，那玉娘这里，有一个刚刚用十万两银子买来的绝密情报，就当是送给领主大人的见面礼。”
“说。”
苏玉娘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领主大人，您斩了魏征又毁了燕子矶，确实是打疼了大皇子。但您可能不知道，大皇子夏承功这个人，远比您想象的，更加心狠手辣。”
“他派往北方的，从来就不止魏征这一路人马。”
夏青禾的瞳孔，微微一缩。
苏玉娘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忌惮。
“魏征，只是摆在明面上的刀，负责正面战场。而在暗地里，大皇子还派出了他真正的王牌——一个专门负责清扫和灭门的影子。”
“此人名叫西门燕，外号血屠夫。他曾是西域三十六国闻风丧胆的刽子手，后来被大皇子秘密招揽，专门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此人武功高绝而且心智如妖，最擅长的不是领兵打仗，而是攻心。”
“他会伪装成各种身份，渗透到你的内部，用离间收买还有暗杀这些手段，从内到外，把一个势力搅得稀烂，最后再亲手收割。”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就在您与魏征决战的时候，这个西门燕，已经悄悄的潜入了北境。”
“他的目标，不是您的军队，而是您本人，和您身边最核心的人。”
“他要的，不是占领您的城池，而是要……诛您的心。”
官道上，风声呼啸。
夏青禾静静的听着，脸上一点变化都没有，但她身边的夏云峥，却已是脸色大变，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刀柄。
一个看不见又擅长攻心的毒蛇，已经潜伏到了自己的身边？
这比面对千军万马，更让人后背发凉！
苏玉娘说完，紧张的看着夏青禾，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慌乱。
但她失望了。
夏青禾只是缓缓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目光投向了北方那片属于她的土地。
她的嘴角，甚至还勾起一个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笑。
“有意思。”
“开胃菜吃完了，总算是要上正餐了吗？”
“西门燕……”
“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