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大林那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冰冷刺骨的质问——“他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回荡在死寂的会议室中时,所有人的心脏,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全场的目光,下意识地,全部聚焦到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如同局外人的男人身上。
保尔·柯察金。
在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风暴卷得心神俱裂之时,只有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仿佛眼前这场足以颠覆无数人命运的政治地震,真的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乏味的闹剧。
迎着那一道道或惊惧、或困惑、或期待的目光,保尔缓缓地,操控着轮椅,转向了会议桌的主位,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精准地“望”向了那个早已怒火滔天的钢铁巨人。
随即,他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虚弱,却像一滴落入滚油的清水,瞬间在全场所有人的心中,激起了万丈波澜!
“斯大林同志,您这个问题,也正是我在远东时,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瞬间将自己从“被审判者”的身份,抽离得干干净净!
他仿佛不是在回答质问,而是在参与一场与他无关的案件讨论!
不等众人从他这匪夷所思的态度中回过神来,保尔那平静的声音,便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开始一片片地,割开那早已腐烂流脓的惊天黑幕!
“我记得很清楚,在哈拉哈河战役最关键的时刻,前线的战士们,正冒着零下四十度的严寒,与装备精良的日寇浴血奋战。”
他缓缓地说道,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令人心碎的沉痛。
“但是,后方理应早就下发的第一批冬装,却迟迟没有运抵前线。很多我们最勇敢的战士,不是倒在敌人的枪口下,而是活活冻死在了他们誓死保卫的阵地上!”
“当时,我以为只是战时运输的延误。但现在看来……”保尔微微顿了顿,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或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了每一个人的天灵盖上!
贪污军费,和克扣前线战士的救命冬装,导致士兵活活冻死……
这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罪恶程度也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的滔天大罪!
前者,是贪婪!
而后者,是叛国!是屠杀!
斯大林那双深邃的眼眸,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缝!他那握着烟斗的手,青筋暴起,几乎要将那坚硬的石楠木斗柄生生捏碎!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保尔仿佛没有看到斯-大林那即将喷发的滔天怒火,他只是继续用那副“好心提醒”的无辜口吻,慢条斯理地,抛出了他的第二个“建议”。
“我建议,调查组的同志们,可以去查一查。”
“查一查由格里申将军直接负责的、位于赤塔和哈巴罗夫斯克的几个核心军需仓库。”
“查一查里面的物资账目,是否与实物……完全相符。”
轰!!!
如果说第一个线索,点燃的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怒火!
那么这第二个建议,则是在这熊熊烈火之上,狠狠地浇上了一整桶航空燃油!
查仓库!
查实物!
这是最直接、最粗暴,也最致命的釜底抽薪之计!
叶若夫那张早已惨白如纸的面孔,瞬间又涨成了一片恐怖的猪肝色!他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陷阱!
这是一个由保尔·柯察金亲手挖好的、足以将所有人都埋葬进去的死亡陷阱!
他怎么敢?!
他怎么敢当着斯大林同志的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调查的方向,引向一个足以让整个后勤系统都彻底崩盘的深渊?!
叶若夫的大脑,疯狂地运转着,他想开口!他想阻止!他想告诉斯大林,这绝对是保尔的阴谋!
然而,当他迎上斯大林那双早已被无尽怒火与冰冷杀机所填满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眸时,他所有的话,都被死死地,堵在了喉咙里!
他敢说一个“不”字吗?
他不敢!
此刻,任何一丝一毫的迟疑,都会被斯大林视为是在为格里申开脱!是在试图掩盖这桩惊天丑闻!那无异于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和格里申,是同党!
就在叶若夫心神俱裂,几乎要当场崩溃的瞬间,保尔,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用一种近乎于“闲聊”般的、不经意的口吻,抛出了那最致命的、足以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张苍白的面孔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
“我军在全歼了关东军主力之后,缴获了数量极其庞大的、属于日本三菱和住友财阀的优质特种钢材,以及大量的铜、钨、钼等有色金属。”
“这些,可都是我们正在进行的第二个五年计划,最急需的战略物资啊!”
“按照规定,这些战利品应该在清点之后,第一时间上交国家计委,统一调配。也不知道……现在是否已经安全入库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足以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绝对寂静!
在场的所有委员,全都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石雕一般,脸上凝固着极致的、不敢置信的惊骇!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如果说贪污军费、倒卖冬装,还只是动摇了军队的根基。
那么私吞足以支撑整个国家工业体系的战略物资……
这已经不是背叛了!
这是在挖整个苏维埃联盟的墙角!是在从根本上,扼杀这个红色帝国的未来!
保尔抛出的每一个“线索”,都像一柄柄淬满了剧毒的手术刀,刀刀见血,刀刀致命!精准地,将格里申那具早已腐烂的政治尸体,切割得支离破碎!
“叶若夫!!!”
一声压抑到极限的、仿佛从九幽地狱深处传来的咆哮,轰然炸响!
斯大林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死死地,死死地,盯着那个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内务人民委员,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无上杀机!
“——去!”
“——查!!!”
“是……是!斯大林同志!”
叶若夫只觉得自己的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他只能硬着头皮,跳进保尔为他挖好的这个死亡陷阱!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会议室,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电话那头的下属,发出了嘶吼般的指令!
……
时间,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几个小时后。
卢比扬卡,叶若夫的办公室里,那台红色的加密电话,突然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急促的尖啸!
叶若夫猛地一个激灵,他死死地盯着那台电话,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抓起了听筒。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他派往赤塔前线调查员的声音,那声音,不再有任何属于内务部的冷酷与镇定,只剩下一种被彻底击碎了灵魂的、极致的惊恐与颤抖!
“主……主席同志……”
“我们……我们按照您的命令,打开了……打开了格里申将军直属的一号军需仓库……”
“里……里面……”
电话那头的声音,因为巨大的恐惧,已经完全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一样!
“全……”
“——全……全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