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铁。
莫斯科,这座红色帝国的钢铁心脏,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陷入了一种令人窒ik的死寂。
保尔独自坐在办公室里,窗外,是那片他发誓要用生命去守护的土地。然而此刻,这片土地的上空,却笼罩着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比西伯利亚永夜更加冰冷的阴云。
他没有开灯,任由自己那瘦削的身影,被窗外探照灯偶尔扫过的惨白光芒,切割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他的思绪,仿佛穿透了时间的洪流,回到了那个绝望的起点。
克里米亚,格尔祖夫疗养院。
那个刚刚从另一个世界苏醒的、被困在残破身躯里的孤独灵魂。
那时候的他,双目失明,全身瘫痪,被世界所遗弃,甚至连一个卑劣的疗养院主管,都敢当着他的面,肆意地嘲讽他为“被时代淘汰的废物”。
那是何等的绝望!何等的黑暗!
而现在……
保尔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又充满了无尽豪情的弧度。
现在的他,是苏维埃联盟最年轻的元帅,是远东大捷中以一己之力横扫百万敌寇的“红色战神”,是亿万苏联青年心中唯一的、活着的“革命圣人”!
他手中所掌握的,是足以撼动这个红色帝国根基的磅礴力量!他即将面对的,是这个时代最令人战栗、也最强大的历史巨人!
从克里米亚的尘埃,到克里姆林宫的巅峰!
这趟重生之路,他走得何其艰难,又何其……波澜壮阔!
但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所做的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自己!
不是为了那顶象征着至高权力的王冠!
更不是为了满足一个穿越者改变历史的虚荣!
他是为了……
保尔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历史的重重迷雾,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尸山血海的人间地狱!
他看到了,在未来的卫国战争初期,数百万装备落后、战术僵化的红军将士,是如何在德军的钢铁闪电之下,成片成片地倒下,化作焦土!
他看到了,在那场名为“大清洗”的疯狂浩劫之中,图哈切夫斯基、布柳赫尔……无数为这个国家立下赫赫战功的将星,是如何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屈辱地倒在自己人的枪口之下!
他看到了,无数无辜的人民,是如何在那片笼罩全国的红色恐怖之中,瑟瑟发抖,家破人亡!
不!!!
他绝不允许!
绝不允许那个他曾经在历史书上看到的、血淋淋的悲剧,在这片他深爱着的土地上,再一次上演!
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
这,就是他甘愿背负万世骂名,也要将那个高高在上的钢铁巨人,拉下神坛的……唯一理由!
明天的行动,一旦失败,会是怎样的下场?
保尔的心中,清晰地浮现出每一个盟友的面孔。
脾气火爆、却对他忠心耿耿的朱赫来;才华横溢、引他为唯一知己的图哈切夫斯基;还有那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将自己那张遍布世界的情报网,化作他最锋利匕首的……卡佳。
他们所有人,连同他们的家人,都将在这场政治风暴中,被碾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害怕吗?
不!
保尔的胸膛之中,燃烧着一团足以焚尽苍穹的熊熊烈火!
他毫不畏惧!
因为他那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灵魂,赋予了他足以看透所有历史迷雾的上帝视野!
更赋予了他一份沉重到足以压垮山脉,却又神圣到让他甘之如饴的责任!
——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为这支伟大的军队,为这个苦难的国家,为这片英雄的人民,开创一个本应属于他们的、更加光辉灿烂的黄金未来!
这,就是他的使命!
这,就是他钢铁意志的最终源泉!
想到这里,保尔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缓缓转动轮椅,回到那张厚重的橡木书桌前。
黑暗中,他精准地拿起一支钢笔,铺开一张洁白的稿纸。
他的笔尖,在纸上微微停顿。
随即,一行行充满了无尽力量的、滚烫的文字,如同奔涌的岩浆,从他的笔下,倾泻而出!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
“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回忆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愧;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写完最后一个字,保尔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笔。
那段早已刻在他灵魂深处的文字,此刻,在这张洁白的纸上,仿佛化作了一篇神圣的、不容置疑的最终判词!
这是他对自己那颗穿越两世、饱经磨难却依旧滚烫的初心的最后确认!
更是他对那个即将到来的黎明,最庄重、最决绝的宣战!
他,已经准备好了!
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新的一天,来临了。
保尔按响了桌上的电铃,平静地对闻声而入的助手说道:“为我换上元帅服。”
片刻之后,一套崭新的、笔挺的元帅制服,被无比郑重地穿在了他的身上。那缀满了金线的红色肩章,那象征着远东大捷的胜利勋章,那代表着苏维埃最高荣誉的英雄金星……每一件,都在晨曦的微光中,闪烁着冰冷而又神圣的光芒。
朱赫来魁梧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看着那个静静坐在轮椅上,身披万丈荣光,脸上却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年轻人,那双赤红的虎目之中,是足以将一切都彻底点燃的狂热与崇敬!
保尔缓缓抬起头,向着他,露出了一抹平静的微笑。
“走吧,同志。”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足以让整个克里姆林宫都为之震颤的磅礴力量。
“去参加我们最后的战斗。”
(第二卷·赤色风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