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保尔那柄名为“改革”的利剑,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劈开红军那早已僵化的层层壁垒时,一场无声的、却又足以将一切都彻底冻结的政治寒流,也随之从克里姆林宫的最深处,悄然弥漫开来。
莫斯科的天,变了。
第一个感受到这股刺骨寒意的,是那些追随在保尔身边的、最热忱的年轻人们。
国防人民委员部,走廊。
一位名叫维克多的年轻少校,正抱着一沓刚刚整理好的、关于坦克部队训练大纲的文件,脚步轻快地走向保尔的办公室。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如同朝圣者般的激动与自豪。
能为柯察金元帅工作,能亲身参与到这场足以改变国家命运的伟大变革之中,这是他这一代军人,所能想象到的、最高的荣耀!
然而,就在他即将推开那扇象征着希望与未来的办公室大门时,两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走廊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精准地挡在了他的面前。
“维克多·彼得罗维奇·伊万诺夫少校?”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不带任何军衔标识的深蓝色制服,面无表情,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他的眼神,空洞而又冰冷,像两条潜伏在西伯利亚雪原深处的毒蛇。
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
维克多少校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将怀中的文件抱得更紧了一些,强作镇定地挺直了脊梁:“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同志?”
“没什么大事。”那NKVd特工的嘴角,扯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公式化的“微笑”,“叶若夫同志只是想请你去喝杯茶,聊一聊……关于你叔叔在波兰的一些旧事。”
轰!!!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落入维克多的耳中,却不亚于一道九天惊雷!
他那张本还洋溢着青春热情的脸,瞬间血色尽失,惨白如纸!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所谓的“喝茶”,所谓的“旧事”,都只是借口!这是NKVd最惯用的伎俩!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自己!是自己身上那个已经变得无比耀眼,也无比致命的标签——保尔·柯察金元帅的工作人员!
“不……我……”维克多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那两个NKVd特工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一左一右,如同两只铁钳,精准地架住了他的胳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更没有半点声响。
维克多少校,这个几分钟前还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憧憬的年轻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两道深蓝色的影子,无声无息地,从这条象征着军队未来的走廊里,彻底“蒸发”了。
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在原地,脸色煞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
当保尔拿到最新一期的《真理报》时,他那双看不见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冰冷到极点的寒芒。
报纸的头版,不再是关于他那场轰轰烈烈的军事改革的追踪报道,不再是人民对他这位远东战神的歌功颂德。
取而代之的,是一篇篇用最醒目、最粗大的铅字印刷出来的社论!
《论集体领导在布尔什维克党内的重要性!》
《警惕个人英雄主义对革命事业的腐蚀!》
《在斯大林同志的英明指引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宣传的风向,在一夜之间,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惊天逆转!
那个曾经被他们亲手捧上神坛的“完美英雄”,正在被他们用同样娴熟的笔法,一点一点地,从神坛之上,拉拽下来!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又比任何刀剑都更加恶毒的政治绞杀!它在潜移默化之间,动摇着保尔一切权力的根基——民意!
紧接着,更加直接的打压,接踵而至!
“保尔!这群混蛋!他们简直是在犯罪!”
图哈切夫斯基如同愤怒的雄狮,一脚踹开保尔办公室的大门,将一沓文件狠狠地摔在了桌子上!
“我们那个将t-34坦克产量扩大十倍的计划,被卡住了!”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英俊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后勤总局的那帮官僚,说我们的钢材配额计算有误!国家计划委员会的那些蠢货,说我们的生产线改造方案,不符合‘安全规程’!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保尔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技术问题,而是最赤裸裸的行政刁难!斯大林的黑手,已经从舆论的战场,延伸到了最核心的行政审批环节!他要用官僚主义那如同沼泽般的、无穷无尽的扯皮与拖延,将保尔所有伟大的构想,都扼杀在摇篮之中!
然而,比这一切都更加致命的,是一股从军队内部,悄然升起的、如同瘟疫般扩散的黑色谣言!
“听说了吗?那个柯察金,根本就是个野心家!”
“没错!他和那个图哈切夫斯基,就是一丘之貉!那个图哈切夫斯基,当年可是和托洛茨基那个叛徒走得很近的!”
“他们搞什么坦克军,什么闪电战,就是想把军队都控制在自己手里!他们想干什么?他们想建立军人专政!想当红色的拿破仑!”
这股谣言,就像一滴最恶毒的墨汁,滴入了一杯清澈的水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污染着整支军队!
它精准地,将保尔与两个在当时最敏感、最致命的词汇,捆绑在了一起!
——托派分子!
——军人专政!
这是足以将任何功勋卓着的元帅,都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终极罪名!
山雨欲来风满楼!
整个莫斯科的政治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压抑!那看不见的压力,如同深海洋流,挤压着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让他们无法呼吸!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那口名为“大清洗”的政治高压锅,在沉寂了数年之后,再一次被架到了熊熊的烈火之上!锅盖,已经开始“哐当哐当”地剧烈跳动,即将到达最后的临界点!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即将笼罩大地之时——
深夜,一辆黑色的吉姆轿车,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保尔住所的后院。
卡佳推门而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奔波后的疲惫,但那双如同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却燃烧着一簇足以刺破所有黑暗的、无比锐利的火焰!
她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直接将一张刚刚破译出来的电报抄件,放在了保尔的面前。
那张薄薄的纸片,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保尔伸出手,用他那早已无比熟悉的方式,触摸着上面由特殊针孔打印出来的盲文密码。
一行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文字,瞬间通过他的指尖,烙印进了他的脑海深处!
发件人:叶若夫。
密令等级:最高。
内容:
“加速收集关于‘34号专案’的决定性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