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孤帐瘫软：假面卸下露疲态
黑马的蹄声刚在营帐外停稳，沈砚之几乎是跌下马背的。阿澈连忙上前扶他，却被他挥手推开——指尖的力气虚浮得很，连带着声音都透着气若游丝的沙哑：“我没事，你去……去守着帐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他扶着营帐的木柱，一步一步往里挪。帐内烛火未熄，昏黄的光映着满地散落的文书，甲胄还堆在案边，铜面具被随意扔在床榻旁，泛着冷光。往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每走一步，都觉得四肢百骸在叫嚣着疲惫，连眼底的刺痛都变得格外清晰。
刚走到床榻边，他便再也撑不住，膝盖一软，重重跌坐在床沿。腰间的长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震得他浑身一颤，却连弯腰去捡的力气都没有。白天的流言、挥之不去的议论、方才在林子里强撑的怒火，还有连日作战的紧绷，像无数根绳子，将他牢牢捆住，又在这一刻突然松开，让他彻底瘫软下来。
他抬手想摘下发间的玉簪，指尖却几次打滑，连簪子都握不住。发丝散落在肩头，沾着汗水与尘土，贴在皮肤上，又黏又痒，可他连抬手拂开的力气都没有。目光落在床榻旁的铜面具上，那冰冷的金属光泽，忽然让他觉得无比刺眼——白天戴着它应付百姓、应付士兵，晚上还要靠着它遮掩身份，这面具像个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捂嘴，指缝间竟渗出了点点血丝。他看着指尖的血，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像是松了口气——原来，连身体都在提醒他，该停下来歇歇了。
他缓缓躺下，将自己埋进被褥里。被褥带着阳光的余温，却暖不透他冰凉的手脚。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百姓议论的声音，一会儿是陆承骁在树影里的模糊身影，一会儿又是阿武临终前的嘱托，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他头痛欲裂。
他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疲惫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可精神却依旧紧绷着，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放松，那些压抑的情绪、那些不敢言说的过往，就会像洪水般冲出来，将他彻底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阿澈轻轻的脚步声，还有压低的询问：“将军，您还好吗？要不要给您端点热水？”
沈砚之闭着眼睛，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不用……我没事，你去休息吧，别再来打扰我。”
帐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营帐内重新恢复寂静。沈砚之缓缓睁开眼，看着帐顶的纱幔，眼底满是疲惫与迷茫。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又要戴上那副冰冷的面具，继续做黑石城的将军，继续守护那些他珍视的人，哪怕自己早已疲惫不堪。
月光透过帐窗，洒在他脸上，左眼角下的疤在月光里格外清晰。这是他第一次在无人的营帐里，卸下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的疲惫与脆弱——没有将军的铁血，没有假面的冷漠，只有一个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独自承受一切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