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域桃林扩张的第七天，西域月神遗迹深处，苏婉站在祭坛前，眉头紧锁。
作为观星学宫的宫主，她对星象变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七天前，梦瑶星完成蜕变；三天前，桃林开始移动；而就在昨夜，她观测到月相轨迹出现了微妙的偏移——虽然只有毫厘之差，但在苏婉眼中，这已经是天大的异象。
“宫主。”一名年轻弟子匆匆跑来，手中捧着一面水镜，“北域和南域的观测点都传来消息——幽冥渊方向，有异常的死气波动！”
苏婉接过水镜，镜面中浮现出两幅画面。
左侧画面显示的是北域观测点：雪国故地边缘，焚心剑插着的山峰附近，空气中浮现出丝丝缕缕的灰黑色雾气。那些雾气正在缓慢地向幽冥渊方向移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
右侧画面显示的是南域观测点：桃林边缘，新生的绿洲地带，也有类似的死气从地下渗出，飘向北方。
“残余的死气在被召唤？”苏婉面色凝重，“不可能……归真之门已经关闭，本源之力净化了大部分污染，怎么还会有如此活跃的死气？”
她快步走向祭坛中央的观星台。这台高九丈，通体由月光石砌成，能够放大修士的观测能力，甚至能够短暂窥探法则层面的波动。
苏婉登上观星台，双手按在中央的星图盘上。
星图盘亮起，投射出立体的九荒星象图。图中，代表幽冥渊的位置，此刻正被一团灰黑色的阴影笼罩。阴影周围，有细密的“触手”伸向四域，正在吸取那些残余的死气。
更让苏婉心惊的是，阴影中心，隐约可见一扇门的轮廓——那是归真之门的虚影，虽然已经关闭，但似乎留下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缝隙在逸散死气？”苏婉摇头，“不对……是死气在试图从缝隙中逃逸！”
她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归真之门虽然关闭，但门内镇压着真仙遗蜕。遗蜕在被本源之力净化的过程中，会释放出“杂质”——那些杂质就是幽冥死气。虽然大部分杂质已经被门内的净化机制处理，但仍有极少数逃逸出来，通过那道微小缝隙回到了九荒。
这些逃逸的死气量很少，单看不足为惧。但它们具有“聚集性”——会自动寻找并吸收九荒各地残余的死气，形成新的污染源。
如果放任不管，最多三年，九荒又会出现新的幽冥死气聚集点。
“必须封住那道缝隙。”苏婉咬牙，“但怎么封？”
归真之门在法则层面，不是实体。寻常封印手段根本无效。除非……有同等层次的力量。
就在苏婉苦思之时，祭坛地面突然震动。
不是地震，是某种“苏醒”。
震动从祭坛正下方传来，越来越剧烈。月光石砌成的台阶开始出现裂纹，星图盘的光芒明灭不定。
“宫主小心！”几名弟子想要冲上来。
“别过来！”苏婉喝道，“祭坛下方的封印……松动了！”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三百年前，月天姬在消散前，曾将一枚月魄珏埋入祭坛下方，说是“留待后世，镇守幽冥”。当时没人理解这句话的含义，现在看来……
“天姬大人预见到了今天？”苏婉瞪大眼睛。
震动达到顶峰。
祭坛中央，地面裂开一道三尺宽的缝隙。缝隙中，银白色的光芒如泉水般涌出。光芒中，一枚月牙形的玉珏缓缓升起——正是月天姬留下的月魄珏！
玉珏悬浮在空中，表面布满裂纹，显然承受了极大的压力。但它散发出的银白光芒却无比纯净，与天空中洒落的月华相互呼应。
更神奇的是，当月光照在玉珏上时，那些裂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每弥合一道裂纹，玉珏的光芒就更盛一分。
“它在吸收月华修复自身……”苏婉喃喃道，“然后呢？”
仿佛回应她的疑问，修复完成的玉珏突然开始变形。
不是破碎重组，是“生长”。
玉珏的两端开始延伸，化作剑身；中央凸起，形成剑柄；表面浮现出细腻的纹路，那是星轨的图案。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这柄剑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最终，玉珏化作一柄三尺长剑。
剑身修长，通体银白，剑脊处有一道月牙状的凹槽，正缓缓吸收着月华。剑柄上刻着两个古老的文字——“新月”。
“新月剑……”苏婉想起古籍中的记载，“月神教传说中的镇教至宝，能够净化一切污秽，斩断一切邪祟。但它在三百年前就已经失传了，原来……天姬大人将它封印在这里，等待今日？”
新月剑成形后，没有落地，而是悬浮在空中，剑尖指向北方——正是幽冥渊的方向。
然后，它动了。
不是飞，是“跃迁”。
剑身银光一闪，直接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出现在百丈之外。再一闪，已经飞出视野范围。
“它要去幽冥渊！”苏婉反应过来，“追！”
她御剑而起，朝着新月剑消失的方向追去。几名修为较高的弟子也紧随其后。
但新月剑的速度太快了。每一次跃迁都是数百丈距离，苏婉等人全力追赶，也只能勉强不被甩开。
一个时辰后，他们抵达幽冥渊。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幽冥渊谷地——现在已经不能叫“渊”了，因为底部已经被新生的植被覆盖——上空，悬浮着一团直径百丈的灰黑色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扇门的虚影，正是归真之门留下的缝隙。
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逸散出幽冥死气。而那些从四域聚集而来的死气，正被漩涡吸收，让漩涡不断扩大。
漩涡下方，地面已经开始出现腐蚀的迹象。新生的青草枯萎，野花凋零，连土壤都重新变成灰黑色。
“照这个速度，最多三天，这片新生的谷地就会重新变成死地。”一名弟子颤声道。
苏婉死死盯着那团漩涡，寻找新月剑的踪迹。
找到了。
新月剑悬浮在漩涡正上方百丈处，剑身散发着柔和的银白光芒。光芒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与漩涡接触时，发出“滋滋”的声响——那是死气被净化的声音。
但净化速度，远远赶不上死气逸散的速度。
新月剑的光芒开始变得黯淡。它毕竟刚刚成形，积蓄的力量有限。面对如此庞大的死气漩涡，独木难支。
“我们需要帮忙。”苏婉咬牙，“结‘月华净化阵’！”
几名弟子迅速散开，按照特定的方位站定，开始结印。银白的光芒从他们身上涌出，在天空交织成一张光网，罩向死气漩涡。
光网触及漩涡的瞬间，苏婉浑身一震。
那不是单纯的死气……漩涡中，还混杂着某种“意志”。不是智慧生命的意志，而是真仙遗蜕在被净化过程中，释放出的“不甘”、“怨恨”、“疯狂”等负面情绪的聚合体。
这些情绪本身没有破坏力，但它们能放大死气的侵蚀性，让净化变得异常艰难。
“坚持住！”苏婉嘴角溢出血丝，“为新月剑争取时间！”
光网开始出现裂痕。一名修为较低的弟子率先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从空中坠落。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就在光网即将崩溃时，新月剑突然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不是普通的鸣响，是某种“呼唤”。
它在呼唤……月天姬残留的意志。
幽冥渊四周，突然亮起无数银白光点。那些光点从虚空中浮现，每一颗都蕴含着纯净的月华之力。它们向新月剑汇聚，融入剑身。
剑身骤然亮起，比之前明亮十倍。
银白光芒中，一个模糊的虚影缓缓浮现——月天姬的虚影。
她比上次显化时更加凝实，几乎与真人无异。长发如瀑，白衣胜雪，眼中倒映着星辰轨迹。
“天姬大人！”苏婉惊喜道。
月天姬的虚影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下方的死气漩涡。她伸出手，握住了新月剑的剑柄。
“我的道，是观测与推演。”月天姬的声音空灵如月，“三百年前，我观测到了今日之劫。所以留下这枚月魄珏，等待此刻。”
她挥剑。
不是斩向漩涡，而是……“编织”。
新月剑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银白的轨迹，那些轨迹交织成复杂的图案——那是星轨，是月相，是时间流转的规律。
图案落下，笼罩死气漩涡。
漩涡的旋转速度开始变慢。不是因为被压制，而是被“纳入规律”。月天姬在用秋之法则的肃杀特性，为这团无序的死气赋予“秩序”——让它按照固定的规律旋转、逸散、最终……自我净化。
“秋之肃杀，不是毁灭，是收割。”月天姬轻声道，“收割无序，收获有序。收割混乱，收获规则。”
图案完全融入漩涡。
漩涡停止了扩张。它开始按照固定的轨迹旋转，每旋转一圈，体积就缩小一分，颜色就变淡一分。从灰黑到灰色，从灰色到淡灰，最后……变成透明。
当漩涡完全透明时，它“啪”地一声破碎，化作无数光点消散。
而漩涡中心那道缝隙，也在月华之力的冲刷下，缓缓闭合。
最后一丝死气被净化。
月天姬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
“天姬大人！”苏婉眼眶一红。
“不必难过。”月天姬微笑，“我的使命完成了。从今以后，这柄新月剑将永镇于此，净化一切试图逸散的幽冥死气。”
她松开手，新月剑缓缓落下。
没有插入地面，而是悬浮在幽冥渊入口上方三尺处。剑身倒转，剑尖向下，散发着柔和的银白光芒。光芒如薄纱般覆盖整个谷地，形成一个永久的净化领域。
“此后每逢月圆之夜，”月天姬的身影几乎完全透明，“剑鸣会响起，既是警示，也是……告诉你们，我还在看着。”
最后一笑，虚影彻底消散。
新月剑轻轻一震，发出第一声剑鸣。
清越，悠长，带着月华的纯净与秋意的肃杀，回荡在整个幽冥渊谷地。
苏婉仰头看着那柄悬浮的剑，许久，深深一礼。
其他弟子也纷纷行礼。
他们知道，从今天起，幽冥渊将永远被守护。
而这柄剑，也将成为九荒新的传说——
月魄化剑，永镇幽冥。
此后月圆，剑鸣清越，似在低语：
秩序永在，轮回永固。
苏婉转身，对弟子们说：“回学宫。我们要记录下今天的一切，写入《九荒纪》。让后人知道，曾经有一位女子，以身为镜，观测未来；以魄为剑，镇守幽冥。”
众人点头，御剑离去。
在他们身后，新月剑静静悬浮。
月光洒在剑身上，折射出柔和的光晕。
而在光晕中，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正仰头望着星空，嘴角带着从容的微笑。
仿佛在说：
我的观测，从未停止。
我的守护，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