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你了。”
楚天的声音在死寂的幽冥深渊中回荡,如同投入古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他站在月神遗迹的祭坛前,目光锁定中央那面布满蛛网般裂纹的轮回镜。镜面黯淡无光,却隐隐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那是被玄黄强行催动后,濒临崩溃的法则核心。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镜面的刹那,焚心剑突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雪无情的残魂意志顺着剑身传来,带着一丝凝重的警告:“小心,这不是镜子,是牢笼的钥匙。”
楚天脚步一顿,掌心却未退缩。他能感觉到,镜中封存着某种与他血脉共鸣的力量,那是……花梦瑶的气息。
指尖触及镜面的瞬间,世界骤然颠倒。
【幻境·幽冥劫】
刺目的白光闪过,楚天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桃林中。三月春风拂过,花瓣如雨飘落,花梦瑶正坐在溪边的青石上,素手抚琴,琴声清越如泉。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纱裙,发间别着朵新摘的桃花,笑容比春光更暖。
“楚天,你看这桃花开得多好。”她回头,眼中映着他的身影,“等我们解决了幽冥的事,就去南域的桃林隐居,好不好?”
楚天喉头发紧。他想说“好”,想告诉她自己一定会带她回去,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叹息。他知道,此刻的她,不过是轮回镜封存的记忆碎片。
琴声戛然而止。
天空骤然阴沉,墨色的乌云翻滚如浪,一道裹挟着幽冥鬼气的黑影撕裂云层,直扑桃林!
“玄黄!”楚天瞳孔骤缩。
黑影落地,显露出玄黄的身影。他换下了帝袍,一身幽冥骨甲森然作响,手中握着一柄由万魂骸骨熔铸的镰刀,刀刃上还滴着未干的血迹——那是太玄残部的修士的血。
“找到你了,小丫头。”玄黄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轮回镜的‘春之印记’,归本座了。”
花梦瑶霍然起身,素手一扬,一面流转着青色光晕的铜镜凭空出现在她身前——正是轮回镜的本体。镜面光华大盛,无数桃花瓣从镜中涌出,化作一道粉色光幕,挡在她身前。
“休想!”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轮回镜是九荒的守护之物,岂容你这幽冥孽障染指!”
“守护之物?”玄黄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镰刀一挥,幽冥鬼气化作万千骨矛,暴雨般射向光幕,“它守护的是你们这些蝼蚁的‘长生梦’!而本座,要打碎这梦,让你们看清谁才是主宰!”
“轰——!”
骨矛撞击光幕,激起剧烈的灵力风暴。桃林在风暴中片片凋零,花瓣被撕成碎片,树干断裂处渗出猩红的汁液,仿佛在泣血。
楚天看得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帮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动弹,只能被困在幻境的边缘,眼睁睁看着花梦瑶独自支撑。
“没用的,小家伙。”玄黄瞥了他一眼,语气充满嘲讽,“这是她的记忆,也是她的劫。你若插手,只会让她魂飞魄散得更快。”
花梦瑶的脸色渐渐苍白。轮回镜的光幕开始出现裂纹,青色的光芒忽明忽暗,显然难以长久支撑。她咬紧牙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以我春之魂,引百花生机,凝——万花缚!”
镜中突然涌出无数藤蔓,藤蔓上开满了各色花朵,带着蓬勃的生命气息,如活物般缠向玄黄。玄黄脸色微变,镰刀挥舞间,幽冥鬼火将藤蔓焚烧殆尽,但藤蔓却在灰烬中不断重生,韧性惊人。
“有点意思。”玄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没想到这丫头竟能将‘春生’法则用到如此地步。不过,你以为这点小花招,就能拦住本座?”
他猛地扯开胸口的骨甲,露出一颗跳动的黑色心脏。心脏表面刻满诡异符文,每一次搏动,都释放出浓郁的幽冥死气。
“那就试试本座的幽冥噬心咒!”
黑色心脏骤然膨胀,化作一张巨口,将周围的天地灵气连同花梦瑶的藤蔓一并吞噬!光幕瞬间黯淡,花梦瑶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梦瑶!”楚天在幻境外嘶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能感觉到,花梦瑶的神魂正在被幽冥死气侵蚀,那种痛苦,仿佛透过轮回镜,直接传递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楚天……”花梦瑶艰难地抬头,看向幻境边缘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与不舍,“对不起,这次……不能陪你去看南域的桃林了。”
她猛地将轮回镜按向胸口。
“以我残魂为引,碎镜护道!”
“不——!”楚天目眦欲裂。
“咔嚓——!”
轮回镜的镜面应声碎裂!四块大小不一的镜片迸射而出,分别飞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其中一块最小的、泛着青色光泽的镜片,正是“春之印记”,在碎裂的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破幻境的束缚,径直没入了楚天的眉心!
剧痛袭来。楚天感觉自己的识海仿佛被一把烧红的烙铁贯穿,无数陌生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那是花梦瑶的童年,是她与他在桃林初遇的甜蜜,是她被玄黄掳走时的绝望,以及……她最后那句“替我活着”的嘱托。
幻境崩塌。
【现实·月神遗迹】
“唔……”
楚天猛地睁开眼,捂着额头踉跄后退。眉心处,那块青色镜片留下的印记正在发烫,一股温润而磅礴的生命力顺着眼角眉梢流淌,修复着他与玄黄战斗后留下的暗伤。
祭坛上,轮回镜的本体已经彻底碎裂,只剩下镜框还留在原地,镜框上雕刻的四季花卉图案,有三块区域空空如也——春、秋、夏的印记已然离体,只剩下代表“冬”的一块,还嵌在中央,散发着微弱的雪色光芒。
“春之印记……归你了。”
一个清冷的女声突然响起。
楚天猛地转身,只见祭坛后方,一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走出。她穿着一袭银白色的月神祭司袍,长发如瀑,面容绝美,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她的手中,握着一柄弯月形的短剑,剑身流淌着淡淡的银辉。
“月天姬!”楚天瞳孔骤缩。
来者正是月神后裔,月天姬。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天姬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眉心的青色印记上,眼神复杂:“你融合了花梦瑶的‘春之印记’,也感受到了她的情念……现在,你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楚天握紧拳头,焚心剑在鞘中发出不安的嗡鸣。
月天姬缓缓抬起手中的新月剑,剑尖指向天空:“明白这轮回镜,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在楚天耳边炸响。
“轮回镜,并非守护之物。”月天姬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它是源界设下的‘锁’,用来禁锢九荒的生机。镜中封存的四季法则,对应四女主的情念,实则是打开这座囚笼的‘钥匙’。”
“而长生殿……”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是源界豢养九荒修士的牧场。他们用‘长生’为饵,诱你们不断突破境界,实则是在抽取你们的生机,供养源界的‘长生者’。”
楚天浑身冰冷。
他想起太玄老祖临死前的警告,想起雪国遗民描述的“长生祭坛”上的诡异仪式,想起那些为了“长生”而疯狂的修士……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源界的阴谋!
“那……雪无情呢?”他忍不住问道,“她的残魂,为何会在焚心剑中?”
月天姬的目光转向他腰间的焚心剑,眼神柔和了几分:“雪无情的‘冬之印记’,是唯一一块没有被玄黄夺走的碎片。她的残魂之所以能苏醒,是因为她的情念足够纯粹——为了守护你,为了守护九荒,她甘愿魂飞魄散,将最后一丝意志融入剑中。”
“而你现在……”月天姬的视线回到他眉心,“融合了‘春之印记’,又持有‘冬之印记’,等于同时掌握了‘生’与‘死’的法则。这是……‘双生血脉’的觉醒契机。”
话音未落,楚天突然感到体内一阵剧痛。
仿佛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一股是焚心剑传递来的、带着冰雪寒意的“净化”之力,另一股则是从眉心青色印记中涌出的、温润如春的“吞噬”之力。两种力量相互排斥,又彼此吸引,在他丹田处形成一个剧烈旋转的漩涡。
“啊——!”
楚天忍不住跪倒在地,浑身骨骼发出“咯咯”的爆响。皮肤表面,一半覆盖着晶莹的冰霜,另一半则生长出细密的青色藤蔓,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他身上交织,形成一种诡异而强大的平衡。
“忍住!”月天姬的声音传来,她并指如剑,一道柔和的银辉射入楚天眉心,“双生血脉的觉醒,本就是逆天之举。净化之力克制幽冥死气,吞噬之力则能吸收万物生机为己用。记住,掌控它们,而非被它们掌控!”
银辉入体的瞬间,楚天脑海中的混乱骤然平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两股力量的运行轨迹,仿佛天生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净化之力,如冰雪般凛冽,所过之处,体内残留的幽冥鬼气被尽数冻结、消融;吞噬之力,如春风般绵长,将外界稀薄的天地灵气卷入体内,转化为精纯的生机,滋养着他干涸的经脉。
两种力量在他丹田处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净化之力清除杂质,吞噬之力补充能量,相辅相成,生生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剧痛渐渐消退。
楚天缓缓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灵力变得更加凝练,神魂也更加坚韧。更重要的是,他能“看见”了——空气中游离的灵气粒子,幽冥鬼气的流动轨迹,甚至是远处阴影中潜伏的微弱气息,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感知之中。
“这就是……双生血脉的力量?”他喃喃自语。
月天姬点了点头,新月剑斜指向祭坛后方的一条幽深通道:“觉醒只是开始。玄黄虽然被你暂时击退,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真正的目标,是集齐四块情念碎片,打开源界之门。”
“而现在,夏之印记在风清雪手中,秋之印记……”她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新月剑上,“在我这里。”
楚天心中一震:“你的剑……是秋之印记?”
月天姬轻轻抚摸着新月剑的剑身,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当年,我作为月神祭司,偷偷为你改命,遭反噬而陨落。残魂附于秋之印记上,凝成此剑。如今,它既是我的剑,也是开启源界的钥匙之一。”
她将新月剑递给楚天:“拿着它。风清雪在镇守南域传送阵,她会将夏之印记交给你。至于雪无情的冬之印记,已在你剑中。四块碎片集齐之日,便是我们决战玄黄之时。”
楚天接过新月剑,入手冰凉,却又带着一丝温润。他能感觉到,剑中封存着月天姬的情念,与焚心剑中的雪无情残魂遥相呼应。
“那你呢?”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月天姬笑了笑,笑容中带着释然与决绝:“我要去唤醒太玄残部,联合雪国遗民,组建反抗军。凡人修士早已受够了长生的谎言,他们会和我们并肩作战。”
她指了指祭坛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木牌——那木牌上歪歪扭扭写着“要吃饭不要长生”几个字,正是大纲中提到的伏笔。
“这木牌,是源界坐标的碎片。将它交给反抗军,他们会明白该怎么做。”
楚天郑重地点头,将木牌收入怀中。
“楚天。”月天姬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记住,源界的敌人远比幽冥深渊更可怕。长生殿的‘长生’,是用九荒的生机换来的。我们要做的,不仅是打败玄黄,更是要打破这个囚笼,让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
说完,她转身走向通道深处,银白色的衣袂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等等!”楚天突然喊道,“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月天姬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当四块情念碎片重聚,当九荒的炊烟再次升起,我们自会相见。”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
楚天握紧手中的新月剑,又摸了摸腰间的焚心剑。两柄剑,一柄承载着雪无情的“冬”,一柄承载着月天姬的“秋”,剑身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抬起头,望向幽冥深渊的出口。那里,隐约透着一丝天光。
“雪无情,梦瑶,月天姬……”他轻声念着她们的名字,眼中燃起熊熊战意,“等我。”
“等我集齐心念,斩断这囚笼,还九荒一个真正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