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浸透着冰冷的危机感。林陌伏在蕨丛之后，如同石化，只有胸膛内心脏沉稳而有力的搏动，提醒着他自己仍是一个活物，一个蓄势待发的猎手。
他调整着呼吸，将其压得细长而均匀，近乎消失。祖传的呼吸法不仅稳定了他的射击，在此刻，更将他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最大限度地降低了自身的存在感。他甚至能感觉到身下泥土的潮湿，以及一只小小的瓢虫在他手背甲壳上爬行带来的微痒，但他纹丝不动。
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空地中的每一个细节。
三个外籍男子分工明确。警戒者是个身材魁梧的光头，脖颈粗壮，眼神像扫描仪一样反复掠过周围的林木，手指始终搭在步枪的扳机护圈外，姿态专业而警惕。他偶尔会用一种低沉、短促的语言与同伴交流，林陌听不懂，但那语调里的命令口吻不容置疑。
另外两人则专注于那台设备。设备主体是个灰绿色的方匣，大小约如弹药箱，一侧连接着可折叠的网状天线，另一侧则展开了一块迷彩色的太阳能板。其中一人，戴着眼镜，显得更技术化，正用工具拧紧某个接口，并低头查看设备上一小块闪烁着的液晶屏幕，上面流动着林陌无法理解的字符。另一人则负责稳定三角支架，将设备调整到合适的高度。
“毒针，情况？” 警戒的光头低声问了一句，目光依旧扫视着外围。
被称为“毒针”的，是那个技术员。他头也不抬，声音尖细，带着一种不耐烦：“信号稳定，正在建立链路。‘屠夫’催得紧，这鬼地方湿度太大，对元件不好。”
“尽快。我们不是来野餐的。” 光头冷硬地回答。
屠夫……毒针…… 林陌在心中默念着这些代号。它们透着一股血腥味和专业化，绝非善类。他注意到，“毒针”的腰间配着一把手枪，而那个架设设备的人，后腰也别着一把格斗刀。这是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小队。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那台设备。它显然是一种通讯或信号中转装置。他们深入中国边境的云岭腹地，秘密架设这东西，目的绝不单纯。是给谁传递信息？还是在进行某种侦查或干扰？
必须弄清楚。至少，要知道这东西的具体样貌和守卫的规律。
他耐心地等待着。像一头等待最佳捕猎时机的豹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的光线随着太阳升高而发生变化，光斑在空地上移动。
终于，设备似乎架设完毕。“毒针”在屏幕上最后操作了几下，点了点头：“好了，进入自动模式。每六小时检查一次。”
“撤。”光头下达指令，言简意赅。
三人迅速收拾好工具包，技术员合上了设备箱的外盖，但没有上锁，似乎是为了方便后续检查。他们开始沿着来时的路线，谨慎地向密林深处退去，动作干净利落，显然训练有素。
林陌没有动。他依旧潜伏着，直到那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林木之后，连最细微的脚步声也听不见，又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他们短时间内不会返回，他才如同苏醒的阴影般，缓缓从蕨丛后探出身。
他没有立刻冲向那台设备。而是先绕着小空地外围，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圈，从不同角度观察，确认没有留下暗哨或诡雷之类的陷阱。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汗味和一股金属器械特有的冰冷气息。
最终，他如同鬼魅般滑入空地，贴近了那台设备。
近距离观察，更能感受到这东西的工业质感。外壳是坚硬的工程塑料，天线和支架是轻质合金。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能听到设备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稳定的运行嗡鸣声和偶尔的电子滴答声。液晶屏幕已经熄灭，但一个绿色的指示灯在缓慢闪烁。
他牢记着设备的每一个细节：形状、大小、天线的样式、太阳能板的折叠方式、指示灯的位置和闪烁频率。他甚至注意到箱体侧面用白色油漆喷涂的一个模糊代号：“信使-7”。
这就是关键。这就是他们潜入的目的。
获取了足够的信息，林陌不再停留。每多待一秒，危险就增加一分。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空地，重新没入幽暗的森林。
但在离开前，他做了一件事。他在那串陌生的军靴足迹旁，用猎刀在一棵不起眼的红松树干背阴面，刻下了一个极浅的、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标记——一个指向设备方向的、抽象的箭头，旁边划了三道短痕，代表三个敌人。
这是猎人的习惯，标记猎物的踪迹和数量。
完成这一切，他迅速撤离，沿着原路返回，心绪却比来时沉重了无数倍。
山林依旧寂静，但这份寂静之下，已潜入了致命的毒蛇。他窥见的，不仅仅是几个闯入者和一台设备，而是一个巨大威胁的冰山一角。
他必须尽快回去，告诉爷爷。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