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靴底踩碎地砖，断锤残片上的血迹已经发黑。她盯着那截铁器，指节微微收紧。谢无妄站在她身侧，雷锤低垂，目光扫过四周。拱门在他们身后合拢，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就像从未开启过。
第四层回廊比前几层更空旷。地面是暗灰色的石板，缝隙里渗出极淡的雾气。前方百步之外，悬浮着那座巨大的水晶结构，和他们在第三层见到的小型水晶一模一样，只是体积庞大百倍。它静静漂浮在半空，表面有微弱的光流转，像心跳般缓慢明灭。
叶璃往前走了一步。
就在她抬脚的瞬间，雾气突然变浓。不是从地面升起，而是凭空出现，如同被某种力量挤入空间。雾中浮现出一只眼睛——血红色，螺旋状的瞳孔，边缘不断扭曲。它不眨动，也不移动，只是悬在那里，正对着她。
谢无妄立刻横跨一步，挡在她前面。雷锤抬起，电光在锤头跳跃。
那只眼没有动作。但一个声音直接出现在意识里。
“你终于来了。”
叶璃的呼吸停了一下。这不是幻觉，也不是传音。那声音像是从她脑子里长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她推开谢无妄的肩膀，走到前面。赤金双眸直视那只眼。
“你是冥渊。”
“我就是。”声音再次响起，“而你，是我等了千年的钥匙。”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们身后的空间开始崩解。不是爆炸，也不是坍塌，而是像纸张被撕开一样，一层层剥离。原本封闭的拱门位置出现裂痕，裂缝迅速蔓延，露出后面的黑暗。黑暗中涌出更多雾气，那些雾气凝聚成触手的形状，在空中缓缓摆动。
叶璃猛地回头。
她看见第三层回廊正在消失。九星倒影迷宫的光路被黑雾吞噬，地面龟裂，墙壁融化，整个空间像被某种东西从内部腐蚀。而最让她心口发紧的是——那些黑雾蔓延的速度，竟在她释放狐火的瞬间加快。
她下意识收回火焰。
可已经晚了。一道触手从崩裂的空间中探出，刺向地面。石板炸开，碎片飞溅。谢无妄挥锤砸向触手，雷光炸裂，将它击退半步。但那触手断裂的部分没有消散，反而化作更多细小的黑丝，钻入地缝。
“别用火。”谢无妄低声说，“你在帮它。”
叶璃僵住。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刚才那一瞬，她确实点燃了狐火，想照亮后方的情况。可现在看来，那团火非但没有驱散黑雾，反而像燃料一样，让污染扩散得更快。
她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那只螺旋瞳孔已经靠近了几分。雾气围绕着它旋转，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你们以为自己在前进？”冥渊的声音响起，“其实每一步都在回到起点。你们点燃的火，打开的门，走过的路——都是我允许的。”
谢无妄一锤砸向雾体。
雷光穿透，却没有击中任何实质。雾气散开又聚拢，那只眼始终悬浮在原位。
“没用的。”冥渊说，“你们的力量，本就属于我。”
叶璃的罗盘突然发烫。不是指引方向的那种温热，而是像烧红的铁块贴在血脉上。她闷哼一声，单膝跪地。眼前闪过一片画面——不是记忆，也不是幻象，而是一段信息，直接灌入她的意识。
“心焰同频不是武器。”一个古老的声音响起，“是赎罪的枷锁。”
她认得这个声音。初代月神。
罗盘继续震动，信息断续传来：“双生之力源于封印失败。你们的存在，是为了偿还当年未能彻底消灭我的代价。每一次共鸣，都在削弱结界，为我铺路。”
叶璃的手指抠进地面。
她想起第三层迷宫里，她与谢无妄的火焰与雷息交织成契约阵。那时她以为那是突破的证明，是命运的回应。可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钥匙，而是锁的另一部分。
“原来如此。”冥渊低笑，“你们燃烧的每一寸光，都在为我铺路。你们越靠近核心，我就越完整。”
谢无妄一把将她拉起，拽到自己身后。他的雷纹石亮得刺眼，右眼紫光流转，全身雷息暴涨。
“闭嘴。”他说。
“你不信？”冥渊的声音忽然转向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的雷锤能打开回廊之门？为什么你的气息能稳定她的罗盘？因为你的力量，本就是从我这里夺走的。你不是守护者，你是窃贼。”
谢无妄没有回答。但他握锤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
叶璃站起身，喘着气。她看着前方不断崩解的第三层回廊，看着那些因她狐火而加速蔓延的黑雾，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我们……一直在帮它？”她低声问。
谢无妄侧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有一种沉到底的清醒。
“现在知道了。”他说。
冥渊的笑声在空间中扩散。不再是单一的声音，而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整个回廊都在跟着它笑。
“九星连珠即将完成。”它说，“结界会裂开，永夜回廊将不再是一个通道，而是一个入口。而你们，会亲手把它打开。”
叶璃抬头，死死盯着那只螺旋瞳孔。
“我不信。”她说，“就算我们的力量来自过去，现在的选择也在我们手里。”
“选择？”冥渊轻声说，“你以为你还有选择吗？你体内的火，早已被注定。你每一次使用它，都在重复宿命。你逃不掉的。”
罗盘再次震动，这一次更剧烈。叶璃感到经脉像被刀割，但她没有松手。她强迫自己站直，一步一步向前走。
谢无妄想拦她，被她抬手挡住。
她走到距离那只眼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说我在帮你。”她说，“那你就该怕我停下来。”
她抬起手，掌心向上。狐火缓缓升起，幽蓝色的火焰在她指尖跳动。
冥渊的雾体微微收缩。
“你敢？”它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波动。
“你不是要我燃烧吗？”叶璃冷笑，“那就看看，是我先被你吞噬，还是你先被这火烧穿。”
火焰猛然暴涨。
但这一次，她没有让它扩散，而是将所有狐火收拢在掌心，压缩成一点极亮的光。那光像针一样刺向空气，周围的温度骤然升高。
冥渊的雾体剧烈翻腾。那只螺旋瞳孔急速旋转，试图后退。可就在它移动的瞬间，谢无妄的雷锤已轰然砸下。雷光如柱，直击雾体中心。
两股力量同时作用。
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地面裂开，天花板崩落，整座回廊剧烈摇晃。那些正在吞噬第三层的黑雾开始倒流，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抽回。
叶璃的嘴角渗出血丝。她能感觉到罗盘在体内灼烧，每一分力量的使用都在反噬她的经脉。但她没有停。
“你错了。”她说，“我们不是钥匙，也不是养料。我们是——”
她的话没说完。
冥渊的雾体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黑色丝线，向四周飞射。其中一根击中她的手臂，瞬间钻入皮肤。她闷哼一声，身体一颤，掌心的火焰差点熄灭。
谢无妄冲上前，一把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雷光在他周身炸开，逼退剩余的黑丝。
雾气重新凝聚，那只眼悬浮在更高的位置。它的声音变得低哑，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
“很好。”它说，“继续反抗吧。让我看看你们能撑多久。”
它的形体开始后退，融入更深的黑暗。那只螺旋瞳孔最后看了他们一眼，缓缓闭合。
崩解停止了。
但第三层回廊已经面目全非。黑雾弥漫，触手在废墟中游走，整座迷宫变成了一片死地。而第四层的地面，也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裂缝中渗出同样的黑雾。
叶璃靠在谢无妄肩上，喘着气。她的手臂还在流血，那根黑丝深入皮肉，无法拔出。罗盘的热度没有消退，反而越来越烫。
谢无妄低头看她。
“还能走吗？”
她没说话。
只是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掌心的狐火再次燃起。这一次，火焰微弱，却稳定。
她盯着前方悬浮的巨大水晶，声音很轻。
“它怕了。”